劉莉娜

初見未來公婆那天,坐在沙發上等待的我表面如常,可手心里全是緊張的汗水。
“我一回一來一了!”人還在樓道里,您渾厚響亮的聲音就已破門而入。進了門,您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就說:不錯嘛!許是看出了我的窘態,您又說:我和我兒子是哥們,你放松些。聽了這話,我一直揪緊的心立馬就輕松了。
轉眼間,我成了“閻家人”。那年春節,我穿著一身新衣進了門。您抬頭看見我,說:哎,你這身衣服挺漂亮!聽到稱贊,我很是得意,連忙走到您面前轉了一圈。“哈哈,娜娜看著好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干脆以后就叫你‘娜小寶吧。”從此,我擁有了這個特別的昵稱……
老爸,自從2月12日您遠行之后,這10年間一直溫暖包裹著我的往事常常如潮水般涌來,像電影一幕幕在腦海播放。回憶中,您的朗聲大笑和“老頑童”式撫掌是那么有感染力,以至于我總會一時間忘記了您已經離開的事實,回過神來后又會在心里傷感嘆息:老爸,您怎么就會突然倒下,匆匆走了呢?
在您昏迷的那4個半月里,得知消息的領導、朋友、同事、后輩紛紛來醫院看您,追問著一向看起來精神矍鑠、充滿活力的您為什么會突然倒下。
很多人說:閻老實在是太忙太累了。我相信這是其中原因。在您的一生中,幾乎沒有一天光陰是被虛度的。年少時,發奮學習:青年時,投身革命:壯年時,創作經典:老年時,更是晚會策劃、藝術顧問、節目嘉賓,忙得不亦樂乎。
也有人說:閻老太不懂養生了。我知道這是事實。您口味重,飯桌上少不了六必居醬菜;您老偷著抽煙,尤其是和一群圈里人扎堆搞創作時:您總熬夜,凌晨一兩點睡覺是家常便飯,“9·3”晚會創作期間,85歲高齡的您更是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您愛包圓兒剩菜剩飯,倒不是您食量大,而是歷經戰亂養成的節儉,讓您無法容忍浪費。
當時望著病床上的您,我常常感嘆:老爺子這輩子真是太可憐了!更陷入自責:要是和閻宇一起多勸勸您不要再那么拼命地干工作就好了,要是逼著您擠出時間多和一家人去旅游就好了,要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一直覺得老爸您太可憐的念頭,竟然在2月18日您的追悼會上被一擊粉碎。
那天的北京,大風,冷得刺骨,可仍然阻擋不了前來為您送行的人流——國家領導,部隊首長,文藝界的同仁、朋友、后輩,您服務過的基層官兵,您資助過的紅軍小學學生代表,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您的忠實歌迷。他們身著素衣,胸佩白花,表情肅穆,眼含熱淚,把我們這些家屬的手緊緊地握了又握。那份哀慟,由心而發。
風是冷的,情卻是暖的:我的心是悲傷的,但更是感動的。老爸,我突然讀懂了您,懂得了您為什么那么熱愛祖國和人民、熱愛軍隊、熱愛空軍、熱愛您的工作,那是一份職責使命使然,更是您快樂的源泉和靈魂的棲所。您是幸福的,幸運的,讓我好生羨慕。
在我眼里,您就是個普通老頭,生活儉樸,親切厚道,最愛給人捧場,最怕給人添麻煩。您是個“交際達人”,三教九流,甭管什么樣的人,您幾句話能跟他聊得像多年的朋友;您是塊“知識海綿”,一有空就是看書看報,掌握各種資訊;您是本“人生大書”,“閱歷即財富,主動即自由,投入即快樂,修養即尊嚴”“天分,勤奮,緣分,本分”……無論什么場合,只要您講起這些飽含著自己八十多年人生感悟的“閻氏語錄”,都會讓人肅然起敬。
您對我們這些小輩的教育,從來是“身教”重于“言傳”,從不會干涉強壓。有您這樣的導師,我對待名利得失、成功失敗,眼光更加長遠,心態也更加平和。2012年,我在江蘇洪澤湖上舉辦個人演唱會,名字叫“純凈歌聲”,表達的就是自己希望能簡簡單單做人、純純粹粹唱歌的心愿。記得您得知此事后,特意給我發了條短信,一連寫了3個“好”字!有您的肯定,我比得了什么大獎都開心!
總聽身邊的人說,閻老對兒媳特別滿意……我清楚地知道,不是我做得有多好,而是寬厚的您向來愿意包容我所有的不足。10年了,您對我除了鼓勵就是表揚。我與您是翁媳,更是朋友。衷心地感謝您,我親愛的老爸!從前,總是不太愿意跟人提及我和您的關系,而如今,走到哪里,我都會驕傲地說自己是閻肅的兒媳。
老爸,如今再也聽不到您的連珠妙語和暢懷大笑,真是十分寂寞。所幸還有您為我寫的歌在陪伴。您給我寫過的兩首歌,我一直視若珍寶。一首叫《警徽在閃爍》,是我下部隊慰問官兵時的保留曲目:一首叫《開心就好》,是您對人生的透徹思考。如今,再唱起它們,我突然有了新的感悟。冥冥中,前者是一名老文藝工作者對后輩的殷殷囑托,而后者則是一位慈父對女兒充滿愛的祝福。老爸,我何德何能,能繼承您這樣厚重的遺產?!
這個大年初五,您悄悄地遠行。我們喚您不回,但您永遠在我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