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失敗的遷徙

張愛國

蟻穴平靜、溫暖，卻毫無征兆地劇烈抖動起來。

螞蟻們緊急出動，偵察敵情，旋即趕回，報告蟻后：敵人是幾臺大機器，正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挖掘這座山丘。蟻后果斷決定：遷徙！軍令如山，螞蟻們迅速集結，兵分兩路：一路先鋒，火速行軍，負責清除遷徙路上的障礙；一路護衛，負責蟻后安全。

先鋒部隊出發不久就遇上了第一個對手：一截比筷子稍長的橫亙在路上的樹枝。蟻后即將到來，時間緊急，先鋒部隊不敢懈怠，再兵分兩路，一路留下清理路障，一路繞過樹枝繼續急行軍以應對前方未知的敵情。

先說留下的這一路。戰士們分列樹枝兩側，上下顎咬住樹枝，同時發力，樹枝緩緩移動。幾分鐘后，路障被成功清除。

這一路還未結束，那一路已經在前方打響了另一場戰斗：一只白白胖胖的軟體昆蟲，有人的小指那么大，蠕動在路上。焦急的戰士圍著這個古怪的對手，團團轉，卻無計可施。突然，像是誰的命令，幾十名戰士同時撲上去，雖然也被粘住，但感覺到異樣的敵人立即在地上翻滾并隨即全身沾滿灰塵，失去黏性。戰士們一哄而上，咬死它，丟到路邊。

兩路先鋒又會合到一起，繼續挺進。

一只螳螂發現了火急火燎的隊伍，靜靜守候在路邊，等被發現的時候，已有數十名戰士成了它的腹中餐。遷徙大軍沒有思考的時間，撲上去，想找敵人柔軟的腹部和翅膀攻擊，但敵人只是輕輕振翅、彈腿，攻上的戰士就四下飛濺。

短暫的失敗后，遷徙大軍改變了戰術，直接進攻敵人的嘴。敵人一開始肯定很高興，因為不需要它出擊就有美味自動送進嘴里，可很快它就知道上了當——那么多螞蟻塞在嘴里，根本不給它吞食下咽的機會！敵人還在試圖將嘴巴從螞蟻的尖齒利爪下擺脫出來，可背上、腹部、尾部、翅膀，特別是肢節處，幾乎同時遍滿了螞蟻。轉眼，敵人的頭顱被卸下，接著整個身子被大卸八塊，丟棄在路上——等蟻后到來，成為它逃亡路上的點心。

一條河擋住遷徙大軍的去路，這是此前未曾偵察到的——當然偵察不到，這是人類的施工隊剛開挖的引水渠，寬度雖然只有兩米，但水流很急。螞蟻大軍遭遇了大難題！

蟻后即將到來，回頭和改路絕無可能，只有渡水，來一場破釜沉舟之戰。

隊伍旋即向后轉，形成方陣。第一排，退進水里，抓咬住岸邊的草根和泥土，再相互纏扣，宛如一條鐵鏈。第二排，爬過第一排，同樣退進水里，抓咬住第一排的腿腳，又相互纏扣，向水面鋪排開去……當水面上黑壓壓地鋪排到臉盆大的時候，又一批爬上去，堆疊到第一層上，形成第二層。再爬上一批……一層又一層，堆積成一艘戰船。

蟻后到了，被穩穩地抬上戰船。戰船起航，駛向對岸。

終于，這支以減員百分之八十為代價的隊伍，成功地將蟻后渡過了水。有蟻后在，不出一個月，它們就能將隊伍恢復到以前的規模。目的地就在眼前，可是，這支歷經艱險，一路過關斬將戰無不勝的大軍，碰上了真正的對手。這是一位剛剛給他的莊稼噴灑了農藥的農民，當他發現黑壓壓大軍的時候，惡作劇似的，輕輕按壓他肩上噴霧器里殘存的一點藥水，一路走過……

他哪里知道，這支在他惡作劇下轉眼全軍覆沒的隊伍，剛剛經歷了怎樣驚心動魄的戰斗。

（紫檸檬摘自《天池》2016年第12期 圖/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