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覺哉
【摘 要】明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方位,需要把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識提到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上去加以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本質上是在無產階級國家政權下發展資本文明、占有資本文明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理論。現實社會主義就是要利用資本的力量來建設社會主義。社會主義國家的改革開放,就是在繼續保持社會主義作為資本主義邊界的同時,消除社會主義作為資本的邊界,從而重新建立繼承、引進和發展資本的新的社會主義發展戰略。
【關鍵詞】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本質特征;資本文明
【中圖分類號】D616【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碼號】1674—0351(2016)05—0025—06
社會主義發展到今天,可以說它一直是一個困擾中外學術界的“司芬克斯之謎”。現實中的社會主義并不是馬克思設想中的理想社會主義,而僅僅是它發展過程中的初級階段,這已為世人所認同。那么,這個初級階段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社會經濟形態?是一種什么“特色”的社會主義?對此分歧意見很大。有人說是“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我不同意這種看法。要說清楚這一問題,我認為需要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論去加以觀察和思考,把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認識提到人類社會發展規律上去加以把握。江澤民同志要求“不斷深化對共產黨執政的規律、對社會主義建設的規律、對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的認識”,習近平總書記要求“推動全黨學習歷史唯物主義”,這些都是為了更好地從歷史發展規律上明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歷史方位。
我們知道,唯物史觀有兩個基本理論:一是社會形態理論,就是堅持生產力對社會歷史發展的決定作用與合力論的有機統一;二是歷史過程理論,認為社會發展是一個有規律可循的歷史過程。學習唯物史觀就要求樹立社會形態思維與過程思維。樹立社會形態思維,就是善于從社會結構狀況出發來把握社會發展狀況。任何事物都是一種結構性存在,事物的結構狀況影響事物的發展狀況;樹立過程思維,就是強調什么階段做什么事,不能把未來才能完成的任務拿到今天來做,也就是不能犯落后于歷史階段或超越于歷史階段的錯誤。
用這種思維去看待和分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我們首先要問的是,這一理論的本質特征是什么?我認為,它是一個在無產階級國家政權下發展資本文明、占有資本文明和發展社會主義的理論。這一理論繼承和發展了列寧的新經濟政策開始的社會主義如何占有資本文明的探索,回歸和豐富了馬克思以資本的力量推動文明進程的理論。
大家都知道,社會主義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成功地跨越了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之后卻很少有人去探究跨越后的社會形態的質的規定性及其現實社會主義在當前所處的歷史方位。國外有些學者認為,馬克思晚年對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和社會形態依次更迭的歷史過程的認識動搖了,在他看來東方的村社可以跨越資本主義而發展。這樣,似乎就不需要規范歷史發展的道路,東方社會似乎也不需要受歷史必然性的制約。在蘇東國家碰到嚴重挫折后,各國理論界才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從國內的情況看,已有不少學者從各個方面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進行論證,但很少有把這一問題與經典社會主義理論聯系起來進行比較研究,也就是說,在講社會主義個別的時候,忘記了社會主義的一般,有的干脆回避矛盾或繞圈子。這樣既看不到兩者之間的聯系,也看不到兩者之間的區別,使科學理論處于一種任人擺布的局面。下面我想結合思想史,談談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論的運用。
首先,我們知道,馬克思對人類社會歷史發展理論的貢獻,正在于他科學地揭示了社會歷史發展的終極原因,以及由這個終極原因決定的經濟的社會形態依次更替的一般規律。馬克思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考察人類社會的歷史,發現社會的發展如同自然界的進化一樣,也是個自然歷史過程。在1852年發表的《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一文中,馬克思借用了當時地質學對“形態”的用法,首次提出了“社會形態”的概念[1]471-472。在《政治經濟學批判(1861—1863年手稿)》中,馬克思更強調了各個社會形態之間猶如“不同地質層系相機更迭一樣”[2]340,這些社會形態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共同構成整個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馬克思首次對這種依次更迭的自然歷史過程及其規律作了經典的科學概括,就是“兩個決不會”原理,強調生產力對于生產關系的制約作用。1867年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第1版序言中,再次把社會形態的發展理解為一種自然史的過程,認為它是“既不能跳過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發展階段”[3]10,并指出這些以鐵的必然性發生作用的趨勢,正是“工業較發達的國家向工業較不發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后者未來的景象”[3]8。這里,馬克思實際上否定了那種隨意玩弄歷史的態度,把社會發展的歷史第一次建立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之上。
歷史上,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車爾尼雪夫斯基曾經研究過“每個民族的每一種制度是否都必須通過發展的一切邏輯環節”這樣一個問題。經過研究,他最后得出的結論是:當某一社會生活現象在先進民族那里達到了高度發展時,在它影響下的其他民族那里,這個現象也會極迅速地得到發展,會越過中間的邏輯環節,從低級階段直接進到最高階段。譬如英國人為達到自由貿易制度需要1500多年的文明生活,而新西蘭人就不需要花費那么多的時間。他用上述論證支持了俄國應該依據村社向社會主義直接跳躍的主張。[4]123-124
1874年在俄國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經過1861年的改革,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出現了萌芽。然而,俄國民粹派思想家特卡喬夫仍然宣稱俄國的村社具有難以想象的“獨特性”和“優勢”,斷言俄國農村公社有可能輕而易舉地使俄國社會實現比西歐容易得多的革命變革,因為那里沒有無產階級,也沒有資產階級,盡管人民愚昧無知,但“比西歐各國人民更接近于社會主義”。同時,他還指責恩格斯對于俄國沒有“絲毫知識”,表現出“愚昧無知”。
之后,恩格斯發表了《論俄國的社會問題》一文。在這篇文章中,恩格斯雖然肯定了俄國公社發展的兩種可能性,但是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而言,他幾乎堵死了俄國有不同于西歐發展的另一條道路的可能性。其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話:“現代社會主義力圖實現的變革,簡言之就是無產階級戰勝資產階級,以及通過消滅一切階級差別來建立新的社會組織。為此不但需要有能實現這個變革的無產階級,而且還需要有使社會生產力發展到能夠徹底消滅階級差別的資產階級。……但是生產力只有在資產階級手中才達到了這樣的發展程度。可見,就是從這一方面說來,資產階級正如無產階級本身一樣,也是社會主義革命的一個必要的先決條件。因此,誰竟然斷言在一個雖然沒有無產階級然而也沒有資產階級的國家里更容易進行這種革命,那就只不過證明,他還需要學一學關于社會主義的初步知識。”[5]389-390
這里包含著兩個主題思想:一是社會主義革命只能在生產力比較發達的國家才能進行;二是這種生產力只有在資產階級手中才能達到高度發展的程度。因此,資產階級如同無產階級本身一樣,也是社會主義革命的一個必要的先決條件,而在既沒有無產階級也沒有資產階級的俄國,是不可能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
后來,為什么馬克思不讓俄國人急急忙忙去消滅自己的“公社”,投入資本主義的懷抱,而提出了“跨越資本主義制度卡夫丁峽谷”的設想呢?這是因為,在馬克思看來,“‘農業公社的構成形式只能有兩種選擇:或者是它所包含的私有制因素戰勝集體因素,或者是后者戰勝前者。先驗地說,兩種結局都是可能的,但是,對于其中任何一種,顯然都必須有完全不同的歷史環境。”[5]574馬克思認為,如果俄國脫離世界而孤立存在,而且它想靠自己的力量取得西歐通過長期的一系列進化才取得的那些經濟成果,那么農村公社注定會隨著俄國社會的發展而滅亡。但是,當西方資本主義打破民族相對隔絕的局面,把世界日益變成一個流通的文化整體和資本主義生產所統治的世界市場時,俄國公社只要吸取資本主義制度所取得的“一切肯定成果”,它就無需沿著人類文明發展的軌跡從頭開始,而可以越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
這里強調的是民族之間的密切交往和多種社會形態在空間上的并存為前提。如果沒有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成功及其支持,俄國社會要在公社的基礎上“跨越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是,在肯定俄國公社發展的兩種可能性時,恩格斯更強調社會發展道路的一般規律。在他看來,“較低的經濟發展階段解決只有高得多的發展階段才產生了的和才能產生的問題和沖突,這在歷史上是不可能的。”[6]458-459不可能從較低的社會形式產生出未來的社會主義社會,它只能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最獨特的最后的產物。每一種特定的經濟形態都應當解決它自己的、從它本身產生的問題;如果要去解決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經濟形態的問題,那是十分荒謬的。這就是說,超越社會發展階段去提出社會發展的任務是不可能的。
再來談談普列漢諾夫。1917年二月革命后,從西歐回國的普列漢諾夫一直在考慮這樣一個問題,即激進革命派領袖在還不具備統治條件的時候能不能出來掌權?最后他的結論是:俄國歷史還沒有磨好將來要用它烤成社會主義餡餅的那種面粉。在《在祖國的一年》一書中,普列漢諾夫反復重申,并不是在任何特定的時候都能按照社會主義原則來改造社會的。社會主義制度至少要以兩個必不可少的條件為前提:(1)生產力的高度發展;(2)國內勞動居民具有極高的覺悟水平。他還經常援引馬克思“兩個決不會”的原理來為自己的觀點作支撐,尤其是恩格斯在《德國農民戰爭》中那段關于“激進革命派領袖在還不具備統治條件的時候就出來掌權是最大的不幸”的名言,更是經常被他提起。從這一思想出發,普列漢諾夫告誡布爾什維克“在想走進一間房子的時候別走進了另一間房子”[7]208,并把列寧《四月提綱》比之為在完全脫離時間與地點的情況下寫成的“夢話”[7]17。他曾斷言,如果在這種時刻奪得了政權,那么結局無非是兩種:要么是革命家政府不顧人民還沒有做好準備的現實而強制推行社會主義措施,從而建立起一個社會主義專制制度;要么是革命家政府迫于現實條件而容許甚至自己去推行資本主義,那時它便成為“一個可笑的政府”[8]241。這里需要提到的是,晚年的列寧對社會主義的認識有了很大的改變,當布哈林去探望他時,發現他手里拿的正是普列漢諾夫的那本《在祖國的一年》。布哈林非常驚奇,問列寧怎么會讀這本書?列寧說“這本書里有許多真理”[9]。
我們知道,俄國經濟學家H.蘇漢諾夫曾經寫過7卷本的《革命札記》,指責列寧發動十月革命是缺少對俄國社會主義“客觀前提”和社會經濟條件的分析,并認為列寧的全部“觀念”同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相違背。這是反對十月革命的人反復提出的論據。實際上,列寧與蘇漢諾夫的分歧并不在于社會主義革命是否需要一定的經濟前提、是否需要無產階級占居民人口的大多數,因為這是為各國馬克思主義者所公認的原理。當第二國際理論家們經常鼓吹“俄國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足以實現社會主義的水平”時,列寧也沒有與他們爭論,反而承認這是“無可爭辯的論點”,說這是“西歐社會民主黨發展時期背得爛熟的一條論據”[10]358。但是,列寧認為,“那些自稱馬克思主義者的人對馬克思主義的革命辯證法,他們一點也不理解。”在革命需要“有極大的靈活性”的時刻,他們卻“像貓兒圍著熱粥那樣繞來繞去,不敢觸及”。[10]357列寧告誡人們:這是和第一次帝國主義世界大戰相聯系的革命,這樣的革命勢必表現出由于戰爭而改變的一些特征,而且“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不僅絲毫不排斥個別發展階段在發展的形式或順序上表現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為前提的”[10]357-358。列寧正是遵循了革命的辯證法,不受現成“公式”的束縛,善于根據俄國的具體情況,抓住有利戰機,率領俄國無產階級奪取政權,才有十月革命的偉大勝利。
十月革命后,列寧曾把“戰時共產主義”當作向共產主義直接過渡的嘗試,后來的實踐使列寧認識到,用國家的法令手段,在一個沒有資本主義化的農業國家強制實行共產主義原則是行不通的,于是,從1921年開始改行新經濟政策。新經濟政策的實質是什么?就是為達到社會主義,先部分恢復資本主義。這里的道理很簡單,也就是馬克思講過的“兩個決不會”原理。有人以為,經濟文化落后國家革命成功后,似乎就不需要規范歷史發展的道路,東方社會似乎也不需要受歷史必然性的制約。在蘇東國家碰到嚴重挫折后,各國理論界才意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當時,蘇聯財政委員會主席普列奧布拉任斯基就國家資本主義問題與列寧展開了爭論。他認為,這樣一來,實際上存在著某些社會主義關系和在極大程度上是商品資本主義關系的異常復雜的結合。計劃是社會主義的,市場是資本主義的,兩者本質上是不相容的。列寧認為那種“國家資本主義就是資本主義”論調是一種經院式的論斷。在列寧看來,一方面無產階級革命先鋒隊掌握著足夠的政治權力, 另一方面又存在著國家資本主義,這是一種我們可以而且應當容許其存在、我們可以而且應當將之納入一定范圍的資本主義,因為這種資本主義是廣大農民和私人資本所需要的,而私人資本做買賣應能滿足農民的需要。
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在這紛繁雜亂的混沌世界中,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為我們梳理出了一條清晰的理路:當他們從邏輯上去反映世界歷史過程的統一性和普遍性時,沒有由此排除各個民族在歷史上所表現出來的特殊性,并把它們置于世界歷史當中來加以考察;當他們具體考察一個特定民族的獨立發展道路時,也沒有由此排除人類社會發展的普遍規律對一個民族發展所起的制約作用。我覺得,這就為各國探索不同時代社會發展的特殊規律、確立符合本國國情的社會發展道路奠定了方法論基礎。
其次,需要講一下資本的普遍性問題。我們知道,馬克思在研究資本的畢生經歷中,既揭示了資本歷史極限否定性的一面,同時也看到了資本歷史極限的肯定性的一面。資本的歷史極限所創造的肯定性內容與表現為“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喪鐘就要響了”這種否定性是完全不同的內容。這些肯定性的內容,不是經濟崩潰,不是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束縛,不是對生產關系的炸毀,也不是血和骯臟的東西,而是表現為一種偉大的文明作用,表現出對巨大歷史財富的創造,表現出人的交往和社會關系文明體系的建立。
馬克思指出:“資本不可遏止地追求的普遍性,在資本本身的性質上遇到了界限,這些限制在資本發展到一定階段時,會使人們認識到資本本身就是這種趨勢的最大限制,因而驅使人們利用資本本身來消滅資本。”[2]91可見,人們既不可能離開資本的發展來消滅資本,同樣也不可能利用尚未達到自身歷史普遍性的資本來消滅資本。只要資本的運動尚未達到“資本本身才是它的限制”的歷史水平,那么任何限制資本運動的一切力量都將被資本運動所摧毀,而只有完成了歷史普遍性的資本,才成為最終消滅資本的世界歷史力量。
這是否意味著,在現實社會主義制度下仍需進一步發展資本的運動呢?我認為是的。對于經濟文化落后的社會主義國家來說,利用和發展資本的肯定性內容具有重要的意義。因為經濟文化落后國家建立的社會主義,就是在尚未實現資本的歷史普遍性的社會中建立的社會主義,如果不能在社會主義條件下進一步發展資本,相反,超越生產力的發展而阻礙資本甚至消滅資本,那么其結果不是消滅資本本身而是被資本所摧毀。
但事實上,現實社會主義國家革命成功后,都否定了資本主義的存在和發展,然而資本主義制度在這些國家的終結并不等于這些國家已經完成了資本的歷史極限的全部歷史使命。在我看來,只要資本的運動尚未完成它的歷史普遍性,那么還必須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繼續完成發展和占有資本文明這一前提性歷史任務。這樣,就需要經歷這樣一個時期,即在社會主義制度下,進行資本的運動和資本的積累,完成別的國家在資本主義形式下所實現的工業化、商品化、社會化和現代化的痛苦歷程,從而完成資本的歷史極限所能容納的全部歷史容量,全面占有資本文明的一切積極成果,為社會主義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
通俗地講,現實社會主義就是要利用資本的力量來建設社會主義。按照這種理論邏輯,我認為,社會主義國家的改革開放,要在繼續保持社會主義作為資本主義邊界的同時,消除社會主義作為資本的邊界,從而重新建立繼承、引進和發展資本的新的社會主義發展戰略。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1956年底毛澤東已認識到,在生產力沒有獲得充分發展之前,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并非截然對立,應以辯證的觀點看待社會主義建設中的資本主義問題,這集中體現在他提出的“可以消滅了資本主義,又搞資本主義”[11]的著名觀點中。遺憾的是,他沒有把這一觀點堅持下去。可以這樣說,它是所有現實社會主義國家所面臨的共同性課題,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正是回應了實踐向理論提出的挑戰。
那么,應該如何從理論上認識和評估這種“跨越”后的社會形態呢?我認為,反思社會主義發展的歷史進程,有必要對現實社會主義的歷史方位作一個界定。這里最重要的就是要把社會主義置于現實的基礎之上,對現實社會主義的特殊本質、在世界歷史進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和切合實際的估計。所謂特殊本質,是就它同馬克思主義創始人所設想的經典社會主義的關系而言,就是要承認兩者的歷史起點和邏輯起點是不一致的,現實社會主義并不是資本主義充分發展的產物,而是建立在生產力不發達、商品經濟不發達和人的素質不高狀態上的、不成熟的、不夠格的、低標準的社會主義,即初級階段的社會主義。這種社會主義從質的規定性上說,只能是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的時期。我們不能把馬克思在發達資本主義條件下所設想的社會主義當作現成模式,不加區別地、盲目地運用于東方落后國家,把現階段并不具備實現條件的社會主義目標模式當成現實目標去追求。不然,勢必會陷入理論與現實相對立的困境。
現實社會主義的悲劇就在于:沒有充分實踐和發展列寧提出的新經濟政策和國家資本主義思想,沒有充分意識到落后的生產力對社會主義生產關系、民主政治以及科學文化發展的制約性,長期把這種不夠格的社會主義等同于馬克思所設想的社會主義,并力圖跑步進入共產主義。這種對科學社會主義原理的教條式理解和歷史方位上的超前判斷,無疑助長了社會主義幼年時期難以避免的急躁情緒和理想化傾向,從而造成了一系列“左”的政策。
應該看到,當前的社會主義是與當代資本主義并行發展的階段,是整個社會主義發展進程中的初始階段,是實現理想社會主義的物質文化準備階段。它具有空間的區域性、形式的民族性、過程的長期性、發展的跳躍性和道路的曲折性等特征。這樣,不論在所有制形式和結構、經濟形式和資源配置方式、分配關系、階級關系等方面,還是在上層建筑、意識形態的某些方面,與世界上大多數國家相比,我們不得不承認在很多方面社會主義存在著與資本主義趨同的現象,這是不足為怪的。因此,在當前階段,姓“公”還是姓“私”、姓“社”還是姓“資”,都不會以純粹的形式表現出來,因此我們在討論關于勞動、市場、資本、剝削、階級等問題時,都不能視作抽象的“社會主義”的一般性問題,而是“走上非資本主義發展道路的落后國家在其初級階段”的特殊性問題,是跨越后的社會形態在自然歷史進程中的“返祖現象”,是資本追求其本身普遍性的必然反映。有些同志用資本運作過程中出現的一系列反面現象,例如剝削問題、兩極分化等問題來否定社會主義的改革,否定社會主義制度的實質,這是錯誤的。
21世紀的社會主義,面臨著各種機遇和挑戰。實踐已經證明,鄧小平的“三個有利于”和江澤民的“三個代表”等理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語境下發展資本文明的有力思想武器。提出這一理論命題,就是為了找到利用資本主義與堅持社會主義的結合點,找到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制度的結合點,找到現實社會主義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歷史方位,找到我國這場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制度創新進一步向前發展的目標,從而使我國改革的目標科學化、明晰化和具體化,以實現鄧小平設想在21世紀前20年“在各方面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制度”[12]372。
我認為,在現實的基礎上,對東方社會主義做出全面的定位,對當代社會主義進行整體性理論思考并提出實際解決的途徑,這是哲學社會科學面臨的一個時代性課題,也是回應當代社會實踐向理論提出的挑戰,只有把這一課題解決好,才能對現實社會主義存在的一系列社會現象做出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才能解決改革和社會轉型期群眾中出現的種種思想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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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