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艾滋病藥物遭遇專利戰

文/婁 寧

抗艾滋病藥物遭遇專利戰

文/婁 寧

利托那韋和洛匹那韋同屬于HIV蛋白酶抑制劑，都是由雅培制藥有限公司（下稱雅培公司）開發的艾滋病治療藥物，是全球公認的一線抗逆轉錄病毒治療專利藥物，曾經位列年度全球抗感染藥銷量之首。2004年，雅培公司在我國提交了含有利托那韋或利托那韋與洛匹那韋聯用的固體分散體劑型的發明專利申請，名為“固體藥物劑型”，該申請于2012年被授予專利權（專利號：ZL200480024748.X），2013年，該專利的權利人變更ABBVIE公司（艾伯維公司，又稱雅培生命，自雅培公司拆分）。由于雅培公司的專利幾乎覆蓋了利托那韋與幾乎所有已知的HIV蛋白酶抑制劑的所有可能的組合，該專利的同族專利在歐洲引發多起專利權異議案件。

在我國，請求人羅氏制藥有限公司（下稱羅氏制藥）于2013年和2014年先后對該專利提出了無效宣告請求。經審理，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復審委員會（下稱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了無效宣告請求審查決定，認定該專利不具備創造性，應予全部無效。當事人提起行政訴訟后，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維持了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的決定。目前，此案在二審中，截至發稿，尚未開庭。

該案的審理受到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業內專家認為，醫藥行業的專利戰激烈程度由該案可見一斑，醫藥領域機遇與挑戰并存，做好跟進設計、交叉許可，醫藥市場仍有巨大潛能。

抗艾藥物引發關注

利托那韋是一種人免疫缺陷病毒-1（HIV-1）和人免疫缺陷病毒-2（HIV-2）天冬氨酸蛋白酶抑制，其口服溶液制劑于1996年首次被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準上市。2013年，世界衛生組織將利托那韋/洛匹那韋列為3歲以下兒童一線抗逆轉錄病毒治療藥物、對成人和青少年進行二線抗逆轉錄病毒治療的首選增強型蛋白酶抑制劑之一。2009年，利托那韋/洛匹那韋復方制劑的全球銷量達到13.66億美元，位列當年抗感染藥銷量之首。

利托那韋的上市為雅培公司帶來了豐厚的回報，從化合物研發之初便開始構建的專利網也不斷受到挑戰。涉案專利“固體藥物劑型”就是利托那韋的核心專利之一，因此無效宣告請求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受到包括醫藥企業、公共衛生知識產權服務等社會各界的高度關注。

“涉案專利在國外的同族專利在歐洲也引發多起專利權異議案件。具體而言，專利說明書中僅僅提供了4個利托那韋與洛匹那韋聯用的實施例，不能證明單獨使用利托那韋、聯用利托那韋和洛匹那韋的效果。此時，壟斷式地保護利托那韋與所有已知的23種HIV蛋白酶抑制劑的所有的聯用劑型，對其他制藥企業在該領域的研發和經營構成完全不合理的約束。雖然涉案雙方當事人在國內并沒有專利侵權糾紛，但從全球范圍看，涉案專利在國內的無效宣告請求是這些專利權異議、專利權無效爭議案中的一個案件。”羅氏制藥代理人、中咨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林柏楠表示。

整體考量全部無效

同為艾滋病治療藥物的原創藥物研發企業，專利權人ABBVIE公司和請求人羅氏制藥在這一領域均擁有諸多專利，具有強大的專利戰實力。羅氏制藥提出的無效宣告請求理由，包括了專利法第33條、第26條第3款、第22條第3款等在內的幾乎全部無效條款。

根據該案合議組介紹，案件的焦點問題在于對權利要求書中組合物的理解和創造性的判斷。合議組根據我國專利法相關規定，依據證據的組合，對權利要求確權階段如何解釋進行了客觀認定，同時詮釋了創造性判斷中相反技術啟示的認定、預料不到的技術效果、商業成功的要求。

合議組認為，對于技術啟示，應整體考量現有技術全部內容，而非局限于最佳實施方式或實施例，證據中公開的其他種類的具體表面活性劑并不一定會構成負面技術啟示；對于預料不到的技術效果，在說明書中未明確記載的技術效果，以及根據現有技術可以合理預期的技術效果，都不能證實涉案專利的創造性；此外，關于商業成功和創造性之間的關系，雖然該具體藥劑取得了商業成功，但本專利的技術方案和該具體藥劑之間在工藝、輔料等各方面尚存在一定差異，且專利權人具有一系列專利池，無從得出其具體制劑必然對應于本專利的技術，也無從判斷商業成功是由涉案專利的技術方案所導致的。

“涉案專利相對于現有技術的區別特征，或基于有限的試驗就可以確定，或已被現有技術所公開且所起的作用相同。因此，涉案專利并未作出實質貢獻是顯而易見的，不具有創造性。另外，涉案專利本身也存在實驗數據太少且實驗變量偏多的問題，從而使得實驗數據的解讀有多種可能性，專利權人無法合理排除對其不利的解釋，進而無法證明其聲稱的技術效果成立；此外，專利權人無法證明其主張的權利要求覆蓋的數量巨大的技術方案能取得怎樣的技術效果。”羅氏制藥代理人、中咨律師事務所律師張雪珍表示，“最終涉案專利被認定為不具有創造性的決定是正確的，且得到了一審法院的支持。”

“無效決定認定專利缺乏創造性的現有技術文獻是ABBVIE公司早期的其他專利申請。ABBVIE公司在后續的研發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了在穩定性和吸收性上具有預料不到的技術效果的利托那韋片劑藥物輔料的組合，應該具備創造性。”ABBVIE公司代理人、金杜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陳文平表示。

“涉案專利的說明書已經記載了技術效果數據，也有與現有技術的對比。從本領域技術人員的角度來看，在沒有相反實驗數據的情況下，基于信用原則，應該認可數據的效果及基于效果數據的創造性。專利權人將堅持觀點并繼續二審程序。”陳文平表示，此案中專利權人認為實驗數據能證明本專利預料不到的技術效果，希望專利復審委員會或后續司法程序能進一步明確對實驗數據的具體要求。

半是機遇半是挑戰

藥品行業的投入大、周期長，平均投入幾十億美元才能研發出一個新藥，無論是大型跨國公司、原研企業，還是行業競爭對手、仿制藥企業，藥物開發專利先行是基本要求，醫藥行業尤其應大力鼓勵創新。醫藥企業專利申請是否有特殊性，應注意哪些問題？對此，業內人士各有心得。

林柏楠表示：“專利保護制度有利于鼓勵發明創造、促進科學技術進步和經濟社會發展，同時，專利制度應建立在高質量專利的基礎上。這要求不具備授權條件的專利申請應該予以駁回、不符合有關規定的授權專利的專利權應該被宣告無效。”

張雪珍則認為，該案的技術方案實際上并未對現有技術作出實質貢獻，其要求保護的技術方案不具備創造性，并且其實施例數量太少、變量偏多,不能證明專利權人擬證明的技術效果。這應該是專利代理人在撰寫專利說明書時需要注意、應該避免的問題。

北京瑞恒信達知識產權代理事務所執行合伙人、研究員曹津燕表示：“專利復審委員會執行的專利審查標準是客觀、統一的，在專利無效的挑戰和防御中，決定勝負的關鍵在于專利權人的專利授權文件本身是否存在致命的缺陷，以及無效請求人提出的無效理由是否有事實基礎和足夠證據支持。”

曹津燕認為，該案反映出醫藥行業中與專利相關的一些普遍問題。對于如何更好地運用專利這一工具，曹津燕表示：“對原研方而言，應重視前端的專利布局和專利申請工作。很多專利申請人關注點主要在研發上，對專利重視程度不夠，不愿意投入時間和資金來打磨好專利申請，認為只要拿到專利證書就可以了。到了專利權無效宣告或專利侵權訴訟階段，才開始不惜代價地投入巨大的精力和財力。可是，如果申請文件本身就存有重大缺陷，到了這一階段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也是于事無補。為了保證專利權的穩定，實現專利的價值，在前端積極投入、精心布局，往往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曹津燕認為，對于提起專利權無效宣告請求的一方，雖然挑戰現有專利使得其有機會獲得市場競爭的主動權，但其要經受的考驗依然非常嚴峻。比如挑戰現有專利需要尋找到確鑿的證據，并且需要等待多輪司法程序的判決來確認專利復審委員會作出的專利權無效宣告決定。仿制藥企業若想在市場上更具競爭力，除積極發起專利挑戰外，還應考慮提高自身的創新能力，積極研發，做好企業的專利戰略規劃，盡早開展專利布局，走仿創結合的道路。例如可以考慮通過METOO、MEBETTER方式進行藥物研發，設法獲得具有重要價值的選擇發明成果，形成自有專利，來實現與原研企業的專利技術交叉許可。在醫藥領域的專利戰中，機遇與挑戰并存，勝利屬于不懈努力的創造者。

在“固體藥物劑型”的發明專利權無效宣告請求案中，涉案專利藥物用于治療艾滋病，該藥物受到國際市場的廣泛關注。該案無效宣告決定詮釋了創造性判斷中相反技術啟示的認定。

該案中，無效宣告請求人主張現有技術中給出了反向教導，因而不存在得到該發明的技術啟示。合議組給出了創造性判斷中的如下認定標準：

區別特征未記載在最優實施方案中并不意味著給出了反向教導；如果現有技術中已經教導了為了解決發明實際解決的技術問題，可以采用該區別特征，無論是否記載在最優實施方案中，通常都應當認為現有技術已經給出了選擇該區別特征的正向技術教導。

就技術啟示而言，應整體考量現有技術內容，證據6中包括說明書發明內容和實施例兩部分，其發明內容部分指出的優選部分表面活性劑即屬于涉案專利的表面活性劑，但其實施例的表面活性劑HLB值未落入涉案專利的權利要求保護范圍。合議組經整體考量，認為涉案專利并未證實HLB值為10是一個會發生質變的臨界點；證據6整體上已經給出了選擇涉案專利的表面活性劑的啟示，而無需其在實施例或最佳實施方式中明確記載這些表面活性劑。證據6中公開的未落入涉案專利權利要求保護范圍內的其他具體HLB值的表面活性劑，以及實施例中的具體表面活性劑并不會構成負面技術啟示。

（來源：中國知識產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