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經濟背景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研究

文/鄭書前

知識經濟背景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研究

文/鄭書前

從人類社會發展的經濟技術水平來說，依次經歷了農業經濟、工業經濟和知識經濟三個發展階段。農業經濟中財產的集中體現是土地，工業經濟中財產的集中體現是資本，知識經濟中財產的集中體現是知識產權。現代知識經濟中，掌握了知識產權的“知本家”替代了曾經在工業經濟中居于主導地位的資本家，成為社會財富的集中擁有者。知識經濟背景下，國家和社會對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提出了急迫和高水平需求，我國現有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存在的問題導致該模式難以滿足知識經濟發展的需要，因此有必要改革我國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

現代知識經濟對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的需求

（一）知識產權專業人才需求的急迫性

從知識經濟在美國的發展來說，美國在建國之初，在其1787年《聯邦憲法》第1條第8款第8項即規定了著名的“版權與專利條款”：“為了促進科學和實用技術的發展，國會有權保障作者和發明者在有限的期間內就他們各自的作品和發現享有專有權利。”有了聯邦憲法的依據，美國國會1790年制定了第一部《專利法》和《版權法》，歷經200多年的發展，美國的知識產權法律制度成為世界上最發達、最值得借鑒的楷模。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世界主要發達國家和地區逐漸將經濟發展的重心從傳統的工業領域競爭轉變到以研發為主要保護對象的知識產權的競爭，其中美國在全球的知識產權競爭中居于領先地位。

中國經濟經歷了改革開放以來的30多年發展，雖然內地和沿海、中西部和東部仍有較大差距，但總體來說面臨著從傳統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的轉型，甚至經濟最發達的北上廣地區已經達到發達國家知識經濟的發展高度。雖然中國知識經濟有了長足發展，專利申請量、授權量等指標已經排名世界第一，但因為發展時間較短，中國用二三十年的時間走過了西方發達國家二三百年的工業經濟發展道路，在知識產權制度建設和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方面和西方發達國家仍存在一定差距。總體上來說，我國現有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無論從數量還是從質量來看都不能完全滿足知識經濟發展的迫切需要。

（二）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所應具備的能力

根據我國知識經濟發展的實際需要，知識產權專業人才需要具備的能力大致包括三個標準。

第一，復合型。知識產權不僅僅是作為法律制度的組成部分，它還涉及到眾多學科知識。知識產權歸屬于法學，但與管理學、經濟學、技術科學等都有著交叉和融合關系，因此知識產權人才應當具備多學科的知識背景。以專利領域來看，專利人才應當懂技術，這就需要理工科知識；應當懂專利制度，這就需要法學知識；應當懂專利的經營和管理，這就需要經濟學和管理學知識。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所應具備的復合能力，也并非要求其成為技術、法律、經濟和管理諸領域的專家，只是對專業人才提出跨學科培養要求，且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因其具體工作崗位和職責不同，而在復合標準中有所側重。具體來說，從事知識產權立法和管理工作的專業人才，應側重知識產權法律和管理學、經濟學知識；從事知識產權行政管理的行政執法人員和從事知識產權審判的法官，應側重知識產權法律和管理學知識；從事企業知識產權代理和中介服務工作的人員，應側重知識產權法律和專業技術知識等。換言之，不同復合知識背景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在選擇不同的知識產權崗位時有不同的適應性和針對性。

第二，國際型。以1994年TRIPs的簽訂為標志，知識產權進入全球化發展階段，跨國的版權、專利、商標的許可和轉讓等直接貿易方式日漸成為知識產權利用的主要方式，同時傳統的附帶知識產權的有形商品貿易仍然在國際貿易中占據重要地位。因此，知識產權的國際化人才成為各國亟需。對我國來說，隨著中國經濟逐漸融入全球化和在全球經濟發展中日益發揮重要作用，知識產權國際法律和規則、美國等主要貿易伙伴的知識產權法律和政策、知識產權國際貿易的實務操作經驗等等都應當納入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所關注和掌握的范圍。具有國際標準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對于我國企業積極預警和應對知識產權海外侵權糾紛訴訟和337調查等至關重要，能夠最大程度地為企業節約成本，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第三，應用型。知識產權是一種特別強調應用的知識和技能。無論從專業性很強的專利申請、審批和行政執法、司法保護，還是從雖便于理解但同樣容易引發爭議和糾紛的商標、版權轉讓和許可合同來看，知識產權都具有強烈的應用要求。例如，專利行業的從業者應該具有專利代理人資格，而專利代理人資格考試需要理工科學士獲得者并系統學習專利法和其他知識產權法律，從事過2年以上科學技術工作或者法律工作。即便通過了專利代理人資格考試，在實際從事專利代理人、專利審查員等工作中，也應當從實際業務出發，切實提高專利代理、審查等應用能力。

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的現狀和存在問題分析

（一）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的現狀

隨著中國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經濟全球化日益成為時代主題，經濟發展模式逐漸從傳統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轉型，知識經濟的發展對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2004年教育部和國家知識產權局聯合發布《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知識產權工作的若干意見》，明確了“加強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其中涉及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的有三方面：第一，高等學校要在《法律基礎》等相關課程中增加知識產權方面的內容，并積極創造條件為本科生和研究生單獨開設知識產權課程。第二，為國家提供急需的涉外知識產權人才。有條件的高等學校要開展知識產權人才培養和專業人才的培訓，積極為企業和中介機構培養一大批基層知識產權專業工作者。通過多渠道，多途徑，包括開展中外合作辦學，努力建設一支精通國內外知識產權規則的高級專業人才隊伍，將知識產權作為優先考慮的公派留學專業領域，盡快為國家輸送一批涉外知識產權人才。第三，增設知識產權專業研究生學位授予點。鼓勵有相應條件的高等學校整合教學資源，設立知識產權法學或知識產權管理學相關碩士點、博士點，提升知識產權的學科地位。依照該文件，國內一些符合條件的高等院校2005年經原國家教委批準開始招收知識產權法學或知識產權管理學碩士研究生。

2008年國務院通過《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是中國運用知識產權法律制度促進經濟社會全面發展的綱領性文件，標志著知識產權事業正式成為中國的國家戰略。其中涉及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的內容有兩方面：第一，建設若干國家知識產權人才培養基地。加快建設高水平的知識產權師資隊伍。設立知識產權二級學科，支持有條件的高等學校設立知識產權碩士、博士學位授予點。大規模培養各級各類知識產權專業人才，重點培養企業急需的知識產權管理和中介服務人才。第二，在高等學校開設知識產權相關課程，將知識產權教育納入高校學生素質教育體系。制定并實施全國中小學知識產權普及教育計劃，將知識產權內容納入中小學教育課程體系。教育部2012年正式將知識產權專業作為法學類的特設本科專業（專業代碼是030102T），列入《全部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這一舉措結束了知識產權本科專業游離于高校目錄外招生的尷尬境地，這無疑是對《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的貫徹落實和積極回應。

總體而言，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已經初具規模。在培養體系方面，我國已經形成學歷教育和繼續教育相結合，以研究生教育為主、其他層次教育為輔的知識產權教育體系；在具體培養方面，我國招生范圍廣泛，培養目標明確，培養方式多樣。

（二）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存在的問題

雖然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已經取得長足發展，但仍然存在一些問題，導致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的數量尤其是質量受到了一定影響，進而不利于我國知識產權事業的進一步發展。

首先，知識產權專業定位不夠準確清晰。盡管從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的具體分類來看，知識產權立法、政策制定和理論研究人員、知識產權行政管理人員和法官、知識產權中介服務人員、企業法務人員等各自有所側重，但是總的來說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所要求的復合型、國際型和應用型標準是共通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國高校知識產權專業設置上大多是“知識產權法”或“知識產權管理”這樣的二級學科，或者是法學、管理學二級學科下的研究方向，如民商法學、國際法學、經濟法學或企業管理、工商管理之下的研究方向。這樣的專業定位雖然突出了法學或管理學知識的學習和研究，但是對于復合型、國際型、應用型人才培養的高標準是不夠的。

其次，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缺乏廣泛的教育基礎。從我國高等院校現有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來說，大多是從法學、管理學等專業本科畢業后通過碩士研究生階段的學習后從事知識產權工作的。造成這樣過于狹窄的教育基礎的原因，是知識產權的普及教育工作做得不好：中小學教育中缺失知識產權知識，大學課程設置也沒有把知識產權作為通識教育和基礎課程。再加上知識產權專業大多設置在法學或管理學之下，結果就是現有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大多是以法學或管理學為基礎，缺乏理工科或應用學科的知識背景，無法滿足復合型和應用型的知識產權培養標準。

最后，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缺乏合理的教育管理體制。從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的目標要求來說，需要綜合性地集中理工科、法學、管理學、經濟學等教育資源和相應的實務操作經驗，對學生進行綜合培養。而我國目前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體系很大程度上無法滿足這樣的要求，原因在于現行的教育管理體制存在的一些僵化和不合理之處。從國家教育主管部門來說，仍然是按照嚴格的學科分類批準專業設置和進行高等院校的管理，這對于需要綜合性培養體系的知識產權教育體系是極為不利的；從高等院校自身的內部管理體制來說，基本上是按照學科專業設立院系，各學科專業和院系彼此之間缺乏資源共享和合作交流，在這種格局下建立的知識產權學院往往單獨依賴于法學、管理學等學科，很難培養出高水平的復合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

發達國家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的借鑒

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較為成熟，值得我們借鑒。總體而言，它們遵循了復合型、國際型和應用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教育和成長規律，所培養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能夠很好地服務于本國的知識經濟發展。它們的知識產權培養模式體現了學制相對較長、專業涵蓋面廣、理論聯系實踐等特點。

（一）美國知識產權人才培養模式

美國現行知識產權人才培養模式建立在良好的知識產權普及教育和啟蒙教育的基礎上，高等教育中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的培養目標明確，不論是課程設計、授課方式還是學生所選修的課程都直接與學生未來的職業規劃相結合。多元化的學生來源、多元化的課程設計、多元化的授課方式是美國知識產權人才培養模式的重要特征。美國沒有本科層次的知識產權專業，大學本科生畢業后可以申請就讀法學院的知識產權方向。就讀知識產權方向的學生來自于不同的學科，有不同的專業知識背景，他們往往根據各自專業背景選擇合適的知識產權類型，如理工科學生選擇專利法，其他專業可能選擇版權法或商標法等。培養目標的明確化使得知識產權專業學生能夠將各自專業目標、未來職業規劃和所選擇課程實現合理對接。美國高校知識產權方向的課程設置，除了少數必修課如憲法、民法和知識產權法等之外，大多數為選修課，其中包括外國法律課程和非法律課程，有利于培養復合型和國際型知識產權人才。從知識產權師資來看，從事知識產權教學的大多是兼職教師，他們都是來自于知識產權實際工作的人士，能夠帶給學生豐富的知識產權實務操作知識和私人經驗。這些兼職教師的來源主要是商業管理博士、法律博士和技術學科博士3個方向，不同的學科整合有利于復合型人才培養。

（二）德國知識產權人才培養模式

在知識產權人才的培養方面，德國模式具有三大亮點：首先，,非常注重理論和實踐相結合，這在歐盟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其次，除了專業的知識產權人才培養外，德國企業還十分重視對員工進行知識產權知識教育以及培養知識產權專業管理人才。最大的亮點還在于德國擁有享譽全球世界知識產權界的研究中心——德國慕尼黑馬普知識產權研究所。德國的學生完成四到六年的法學本科學業后，要參加州政府舉辦的第一次國家司法考試，考試合格獲得州司法部頒發的文憑，相當于大學本科文憑和初級公務員證書，可以開始法律實習服務。經過2年到2年半的法院、檢察院、行政機關和律師事務所的法律實習服務，法律見習生還要參加州政府舉辦的第二次司法考試，通過考試的獲得州政府頒發的合格證書，相當于法學或法律碩士，有資格從事通常的法律職業，如法官、檢察官、行政司法管、律師等。德國知識產權人才培養模式將法律實踐活動作為基礎，使得他們能夠邊工作邊學習，理論聯系實際，學以致用，培養具有較高理論水平和法律實踐能力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

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的改革建議

基于我國知識經濟對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的急迫需求和應用型、國際型、復合型的具體要求，充分考察目前國內知識產權人才培養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在借鑒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人才培養先進經驗基礎上，可以有針對性地改革我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提出如下3個方面具體建議。

（一）提升知識產權專業的學科地位

雖然國家教育部已經將知識產權作為法學類特色本科專業，但是總體上仍不能完全滿足知識產權人才培養的客觀需要。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所需要具備的應用型、國際型和復合型要求，很明顯無法從單一的法學或管理學學科得到滿足。中國未來經濟發展的目標是從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轉變，建設創新型國家。知識經濟的發展需要大量優質的知識產權專業人才支撐，提升知識產權專業的學科地位恰恰是為了更好地培養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國家層面應該更重視知識產權事業，從而為知識產權專業成為獨立的一級學科創造良好氛圍和基礎。國家教育主管部門應該進一步將知識產權提升為獨立的一級學科。從知識產權本科專業到知識產權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在已有學科基礎上，整合法學、管理學、經濟學等相關學科資源并吸收知識產權實務人才，有條件的高等院校可以設立一級學科。暫時不具備條件的，可以仍然保留現有的知識產權學科設置，教育主管部門和科技主管部門、司法部門等應該加強合作，創造有利于知識產權學科升級的外部條件，待條件成熟后再提升其學科地位。

（二）大力推行知識產權通識教育和基礎教育

即便在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知識產權也是中小學的基礎教育課程和大學各專業的通識教育的必修課程。只有在寬泛的知識產權教育基礎上，再加上知識產權專業教育模式的合理設置和優質的師資條件，才會培養出適應知識經濟發展的知識產權優秀人才。目前國內的中小學基礎教材尚未把知識產權列入，而大多數高校也尚未將知識產權課程列為所有專業的必修課程。這些問題都需要國家高度重視，至少要由國務院層面出臺政策性意見，然后由教育主管部門具體落實。

（三）知識產權教育和教學模式的合理轉變

即便在現行知識產權專業還達不到相應地位和缺乏知識產權通識教育與基礎教育的條件下，知識產權本身的教育和教學模式也應有所創新，實現培養目標從單一法學或管理學人才向知識產權復合型、國際型和應用型的合理轉變。為此，需要從以下3個方面努力。

第一，知識產權本科或碩士、博士專業對知識產權專業師資資源的合理整合和利用。一般而言，國內高校已經設置的知識產權學院都設立了知識產權本科、碩士或博士專業，這些學院可以利用現有的法學或管理學基礎，進一步吸收和整合如經濟學、理工科學科的師資資源，并聘請知識產權實務工作人員擔任兼職教師，這些優質師資資源能夠進一步提高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的培養質量。對于尚未設立知識產權學院而只是將知識產權作為法學或管理學內部的研究方向的碩士、博士專業學位點，可以考慮采取聯合培養方式，聯合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所需要的專業導師、實務工作者，根據學生未來職業規劃需要進行共同培養。

第二，知識產權專業學制的合理調整。知識產權專業人才相比于其他法學或管理學人才來說，所要求的復合型、國際型和應用型條件很難通過四年的本科教育得到滿足，也很難通過單一的學科培養得到滿足。因此，知識產權專業學制應當做合理調整。具體來說，知識產權本科專業可以考慮“3+2”模式，在3年理工科或應用學科基礎上，再進行兩年的法學教育，這樣就能基本滿足復合型人才培養的要求。而且，在相對比較充分的時間里，可以考慮增加學生的國際化和應用性水平，給學生提供較為豐富的國際知識產權課程和知識產權實務操作課程的選修課，供學生根據自己未來的發展規劃和前期知識背景進行選擇學習。知識產權碩士、博士專業，應盡量在招生環節優先選擇非法學、管理學的學生，尤其是理工科背景的學生，這樣也能適合培養復合型人才的要求。

第三，靈活多樣的教學模式的采用。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相對于傳統的法學或管理學來說更強調應用性，更重視理論聯系實踐。除了一些基礎課程如民法學、知識產權法學需要傳統的理論教學，更多的是實踐性很強的課程，如專利信息檢索、網絡與知識產權、計算機軟件知識產權保護、知識產權訴訟等。這些實踐性很強的課程往往需要采取靈活多樣的教學模式，比如知識產權訴訟采取模擬法庭教學、專利信息檢索采取現場演示結合實務訓練方式、網絡與知識產權采取典型案例分析等等。靈活多樣的教學模式的采用，關鍵是要聘請有一定知識產權理論研究基礎的實務操作專家作為兼職教師，還需要以知識經濟的實踐需求為導向，打破知識產權人才培養中的僵化教學模式，不斷創新靈活多樣的知識產權教學模式。

本文系河南大學民生學院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資助計劃，項目名稱：《知識經濟背景下知識產權專業人才培養模式改革研究》，項目編號：MSJG2016029。

鄭書前，河南大學副教授，法學博士，研究方向：知識產權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