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襪子

◎黃興蓉

我的童年，饑餓、寒冷、疾病伴隨著我。一場大病剛好，冬天又到了。冬天很少下雪，可是地上常有霜。我沒鞋穿，只好打赤腳，結了霜的地能直接涼到骨頭，每一步都疼痛難忍。

不管天有多冷，地有多涼，我必須出去，不提水沒有喝的，不討飯沒有吃的。我把豬肝色的雙腳用稻草裹起來，再拿草繩纏上，拖著竹竿防狗。這種“草鞋”不禁穿，走不了多遠稻草就散了，我還得光腳板踩在地上。我只有快跑，都說“臘月叫花子如走馬”，一點兒不假，能讓腳板快些踩到沒結霜的干地上，就很舒服了。

那天我路過某村的一所院落，看到當院的竹竿上曬著一雙挺大的布襪子和幾塊手絹。我四下一看沒人，就進院把那雙布襪子偷了來。剛走不遠，就聽到一位老奶奶的罵聲：“是誰偷了我的襪子啊？誰穿上我的襪子誰不得好死！”我胸口像揣了只兔子，怦怦直跳。

只聽一位老爺爺在院里說：“先不要罵嘛，再找找看，也許被風刮到哪兒了。”老奶奶生氣地說：“哪有風啊？小手絹都好好的，一雙大厚襪子倒刮走啦？”那老奶奶還在罵，我不能再猶豫了，拿著襪子跑了回去，“撲通”跪在她面前說：“奶奶，不要罵了，是我偷了您的襪子，我錯了。現在還給您，您打我一頓吧！”

老奶奶高高舉起的巴掌正要搧下來，老爺爺上前止住了她：“算了吧，是個可憐的孩子，要飯的。”別的老頭也湊上來說：“我認得她，是雙槐的，沒爹沒娘了。哎呀，看娃兒這雙腳凍成這樣啦！”他們把我拉起來，那老奶奶看到我那雙腳，一把把我攬在懷里，大聲哭開了：“疼煞人的沒娘孩子啊！”

他們把我叫到屋里，老奶奶流著淚大聲說：“兩只腳成這樣了還往外跑，你不要命啦！”一位老爺爺說：“劉嫂，這孩子窮得就剩一堆稻草了，她不朝外跑吃什么啊？”

這天我在劉奶奶家吃的飯，一半米一半白薯燜成的干飯。臨走時劉爺爺給我找了一雙舊棉鞋，那雙厚實的布襪子劉奶奶也不要了，送給了我。我死活不要，她硬塞到我手里，還說：“有錯能認錯，就是好孩子。孩子啊，以后有難處就來找你劉奶奶！”

這是很久遠的事了，現在想起來，感激的眼淚仍要流出來。劉奶奶早已作古，如果不是她，也許我就會凍死在那個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