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曼玲
摘 要:在八年級語文下冊民俗單元中,寫人物時有一些看似閑來之筆,如服飾描寫、蕩秋千活動描寫、對山花鳥雀的自然環境的描寫、社會環境的描寫,引古文詩詞等,在大師筆下,能根據表現人物的需要,表現民俗的需要,變閑為“銜”,做到巧妙無縫連接,閑來生花,織成壯錦。
關鍵詞:閑筆;服飾;蕩秋千;自然環境
領、襟、袖連在一起就已成一件衣衫了,但如果在衣襟下銜接流蘇,在袖口銜接荷葉邊,在領下打一朵彩結,這衣衫就具有了一種風情,一種別樣的味道。這流蘇、荷葉邊、彩結等就是我們文學上常說的“閑筆”,閑筆,早見于金圣嘆點評《水滸》等名著的作者常用的方法,金圣嘆所指的“閑筆”,是就小說的非情節因素的敘述描寫,“向閑處設色”能豐富小說的審美情趣,增強小說的藝術感染力,即“閑筆”就是在非情節因素的背景中描寫人物。
我們敬仰文學大師,因為大師生花之筆為人欣羨。那么,是不是大師筆下字字都是珠璣?句句都妙筆?倘若如此,大師們如何能做到?倘若有閑筆,那閑筆又怎樣銜接妙筆促成生花之妙的呢?
現行九年義務教育初中語文教材八年級下冊第四單元共有五篇課文:《云南的歌會》《端午的鴨蛋》《春酒》《吆喝》《俗世奇人》,各篇以文學的筆觸,分別展示了各地民俗。
“中國鄉土文學之父”——沈從文大師的散文《云南的歌會》講了在云南少數民族聚居地區,每逢集會或節日,人們聚集在一起,即興歌唱,互相問答,游戲傳情,分別寫出了三個場面:山野對歌、山路漫歌、村寨傳歌。
如果只寫三個場面,成三大塊壘,只能讓我們認識一點“骨感”民俗,看到的只是絲絲彩線,談不上什么文學性,倘若要看壯錦,細觀血肉紋理,體察展現活力的編織巧技,就得去讀一讀細膩的銜接處了。
一、用閑筆——多彩服飾銜接“聽山野對歌”(《云南的歌會》)
在文章第二自然段山野對歌和第四自然段“山路漫歌”之間,作者插入了第三段對手腳勤快、性格開朗的女人肖像的工筆描繪:棗子臉的黑中透紅、糯米牙的白、衣褲的藍、圍裙布的花蔥綠和腰裙上的小銀片、鞋繡的花……
因為對歌不對面的形式,只有等到對歌勝利結束,才露出真容,人們聽歌之前憑聲音期待“真人”出現,沈先生寫了一個接連唱敗三個對手的年輕女人。對她作了多彩的工筆描繪。初讀多彩的服飾,只是想符合云南地區服裝習俗,可是細讀才悟出服飾的多彩是視覺的多樣性,作者想表現的不僅僅是習俗,更重要的是云南多彩的生活,當然包含歌曲內容的多樣,曲調的多樣,難怪能唱敗三個對手,也就不足為奇了。這樣,讓讀者透過視覺,感官多彩,喚起聽覺,對這一婦女肖像著力描寫,抓住多彩的“點”,為寫下文山路漫歌的主角們這個“面”的描寫作了鋪墊。
二、用閑筆——“蕩秋千”,銜接“唱高調”(《云南的歌會》)
寫完年輕女人的服飾,文中接著寫道:
不僅唱歌十分在行,而且大年初一和同伴到各個村子里去蕩秋千(用馬皮做成三丈來長的秋千條,懸掛在高樹上。蹬了十來下就可平梁,還悠游自在,若無其事!)
如果說多彩的服飾緊密聯系著多彩的云南生活,那么“蕩秋千”這樣看似閑筆的描寫與“山路漫歌”有什么關系呢?
“秋千懸掛在高樹上,十來下就可平梁”,難怪她們有天籟嗓音,一越而唱到平梁般高,輕而易舉,“還悠游自在,若無其事!”高調唱上去,輕松自如,一點兒也不顯累,好像什么事兒也沒有一樣。尤其是把“蕩秋千”安排在新年的開始,意味著平梁一般的高調只是一個開始,“山路漫歌”像一日三餐般地成為一種生活的常態,給后來“村寨傳歌”又留下了廣闊的空間,讓讀者想象,他們的音域該有多么寬廣,即秋千蕩得高,蕩得悠然,歌亦如此,妙筆橫生啊!
三、用閑筆——對山花鳥雀的描寫銜接的“山路漫歌”(《云南的歌會》)
作者在寫“山路漫歌”時,沒有直接地單一地去寫場面,而是融進了三處對山花鳥雀的描寫。
(1)土坎邊報春花的粉藍與疑心模仿天空而成
(2)戴勝鳥反復“郭公郭公”,掠地而飛,好像也對唱歌發生了興趣
(3)云雀一會兒扶搖而上,鉆向碧藍天空中,仿佛要鉆透藍空。一會兒又像個小流星,用極快速度下墜到草叢里。
著筆在“藍色”——粉藍的花,藍的天空,引發讀者想到藍天的高遠,給“漫歌”提供了足夠的廣遠的空間,這與前文的蕩秋千的悠游自在鏈接,著眼點都自然在表現“漫歌”的高調的聽覺效果與天空的高遠,秋千的高平梁的視學效果自然相應;
戴勝鳥掠地飛似乎在表現低飛的視覺效果與漫歌的低調到底的聽覺效果自然相應;云雀一會兒扶搖鉆透藍空,一會兒極速下墜草叢,這種視覺沖擊自然與山路的忽高忽低、漫歌的忽高忽低、上天入地的聽覺效果相應。
四、用閑筆——引詩文名卷來銜接濃厚的鄉情(《端午的鴨蛋》)
再看師從沈從文的汪曾祺的《端午的鴨蛋》,主要寫三個部分:端午的習俗—家鄉的鴨蛋—端午的鴨蛋,在寫到家鄉高郵的鴨蛋后,閑筆一宕,引唐代詩人元稹《離思》中詩句“曾經滄海難為水”,意在說,除了高郵的鴨蛋,其他地方的鴨蛋實在是不能比,讓人瞧不上,以突出高郵鴨蛋在作者心中的位置,閑筆幽默風趣,也使得民俗文章增添了書卷典雅的氣息。
同時引袁枚的《隨園食單·小菜單》錄:“腌蛋以高郵為佳,顏色紅而油多,高文端公最喜食之。”以此來突出高郵鴨蛋相傳時間的久遠。
看似兩處閑筆,字里行間卻洋溢著對家鄉高郵的愛戀與懷想。
文尾,寫完端午的鴨蛋,還閑來一筆,由蛋殼的游戲引發一個文學故事——囊螢映雪,說車晉車胤讀的是手寫的卷子,字大,若是讀現在的新五號字,大概是不行的。用孩子的口氣敘述,自然純真,富有童趣。這一處似乎與端午鴨蛋沒有關系了,汪曾祺用來銜接文尾,讀來趣味濃厚。
文學是什么,在文學大師們看來,是不經意地自然流露的真情實感的載體,是對曾經過去的現實生活的再現與提煉,而非刻意,非矯揉造作,汪曾祺的小說被視為“詩化小說”,但在《端午的鴨蛋》中卻以“小敘事”介紹端午習俗,將家鄉俚語與古詩文自然銜接,可謂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通吃,閑筆滴墨,點點滴翠,俚俗其外,珠璣其中。
五、用閑筆——對天氣及環境描寫銜接人物活動,自然順理(《俗世奇人——<泥人張>》)
在馮驥才先生的《泥人張》一文的開頭,用夸張的手法寫了泥人張手藝的高超,第二自然段中寫了他常去的兩個地兒:戲院大觀樓和天慶館。似乎人物的活動環境已經展示得很清楚了。
但在第三自然段開始,卻來了一句“那天下雨,他一個人坐在天慶館里飲酒,一邊留神四下里吃客們的模樣……”
這里寫天氣,看似一句閑筆,這與后文寫泥人張有什么關系呢?一直讀到后文泥人張“打鞋底摳下一塊泥巴”,才明白,這是以便于“就地取材”“現場創作”,試想,沒有雨點,哪來的泥?沒有泥,“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泥人張拿什么來涅,怎么才能表現捏海張五“瓢似的腦袋,小鼓眼,一臉狂氣”?捏得真,捏得惟妙惟肖,捏得迅速,現場捏,讓眾人看到才真實,才更見手藝高超。后文的“隨后手一停,他把這泥團往桌上‘叭地一‘戳,起身去柜臺結賬”,顯得順理成章,至此才明白,馮先生一句閑筆之妙,實是為下文泥人張“打鞋底摳下一塊泥巴”作鋪墊,結構緊湊。
六、用閑筆——“一般茶湯的做法”銜接楊七的絕活,用楊七絕活襯楊巴的好嘴,連環相扣,無縫銜接(《好嘴楊巴》)
文章開頭對楊七楊巴的外貌描寫,第二段過渡了一下說“楊七手藝好,關鍵靠兩手絕活”,本該講楊七的絕活了,卻在第三自然段閑來一筆講一般茶湯的做法:“一般茶湯是把秫米面沏好后,捏一撮芝麻撒在浮頭,這樣做,香味只在表面,愈喝愈沒味兒”。這幾句看來與“楊巴好嘴”似乎也沒有什么關系,關鍵是這“閑筆”銜接著楊七的“不一般茶湯的做法”,楊七的“不一般”,是與這“一般茶湯”的做法相對而言的。
(1)一般人捏撮芝麻撒在浮頭,只撒一次,而楊七半碗半碗地在秫米面上撒芝麻,楊七撒兩次;
(2)一般的茶湯香味只在表面,而楊七的茶湯從頭香到底;
(3)一般人撒的炒過的芝麻,不是太糊就是太苦,不是太粗,就是太細,沒有嚼頭,而楊七的手藝別人學不來。
所以,“一般茶湯的做法”的敘述對于楊七“不一般的茶湯”看似閑筆,楊七“不一般的茶湯”對于好嘴楊巴看似閑筆,但如果將兩處看似的“閑筆”連環銜接起來,頓覺都不閑了,而是層層鋪墊。因為就這樣的絕活手藝,在李鴻章面前,卻被打落在地,碎瓷亂飛。如果沒有楊巴的聰明機智,好嘴快語,“楊家茶湯”也不會在天津城威名大震了。
寫“一般人的手藝”是為了突出楊七手藝的與眾不同,寫楊七的手藝,是為突出在關鍵時刻,好嘴勝于好手藝呀!
一篇民俗文章,“小閑筆”在文學大師們的筆下巧妙相連,無縫銜接,所謂“天衣”也不過如此罷。制衣過程中的流蘇、荷葉邊、彩結等,倘若相連恰是位置,就點“飾”成“錦”,錦上添花啦!
閑筆似閑,閑筆不閑!閑筆生花,巧織壯錦!
參考文獻:
[1]虞小風.云南印象[M].華夏文化藝術出版社,2012-10.
[2]沈從文.沈從文談藝術[M].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12.
編輯 張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