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春天》中的“父母愛情”

前不久，制作成本1500元的紀錄片《四個春天》火了，該片講述的是一對相濡以沫幾十年的老夫妻從2013年到2016年的4個春天里的平淡生活。最近這部電影的導演陸慶屹接受了筆者的采訪，講述了他眼中的父母愛情。

平凡的父母，不平凡的故事

2013年，攝影師陸慶屹在社區網站上寫了一篇日記《我爸》，一時間成為網絡爆款，收到很多網友留言，其中有一條評論說“那時候的愛情就像一碗熱騰騰的湯，食材簡單熬煮出來的滋味卻回味無窮。”陸慶屹看著這條評論，突發奇想：我為什么不能拍拍父親母親呢？于是，2013春節，陸慶屹回到老家，花費1500元買了一個三腳架，開始用鏡頭記錄父母的生活。

在陸慶屹的心中，父親陸運坤和母親李桂賢是性格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我的父親是個溫厚細心的男人，總是悄無聲息為這個大家庭付出。吃完飯，稍不注意他就已經偷偷把碗洗完了。有好吃的食物，哪怕他再喜歡，只要知道家里有一個人愛吃，他便一口不動。生病了，誰也不告訴，自己去買藥打針。而母親天生暴脾氣，見不得不平事，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她仍敢在大街上風風火火地抓小偷。不過母親的脾氣生氣不過三秒，來得快去得也快。”

雖然老兩口性格迥異，但陸慶屹從未見過他們吵架。在父親陸運坤眼里，妻子錯了也是對的，對待妻子他永遠是無怨無悔的姿態。

父親對母親的愛總是潤物無聲，不易察覺，然而在陸慶屹的鏡頭里，它們變得有跡可循，并且隨處可見。例如，父親總是習慣性地走在母親身后，像要隨時隨地保護母親。雨天，即便母親已經撐了一把雨傘，父親還是會將手里的雨傘遞到母親的頭頂上方。有一次，母親在外借宿，第二天才回家。父親急匆匆地從房間跑出來，對著母親說了一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話說完了，父親才注意到一旁陸慶屹，臉一紅，低著頭又匆匆回了房間。

相比父親內斂的性格，母親對愛意的表達要直接很多。父親生病，她強摁著父親臥床休息，自己在小爐子旁不停地攪拌藥罐熬制中藥。

平淡的日子，不平淡的生活

在親密合作的瑣碎生活背后，老兩口相處的方式常常帶著競技意味，經常暗自較勁。有一年冬天，離春節還有兩個月，父親母親在街上看到一幅喜聯，父親悄聲跟母親說：“真難看。”母親白了他一眼，說：“有本事你寫！”父親不作聲了。

過了好幾天，母親突然發現，父親怎么變得特別安靜了，沒事總往房間跑。母親躡手躡腳走近房間，猛一推門，父親背對她轉過身來，里外倆人都嚇了一跳，父親手里的大毛筆正滴著墨汁。母親驚呆了，四下環顧，只見屋子里滿是吸飽墨的宣紙，鋪了一地，床上桌上也都是長長短短的黑白紙張。原來那天他們倆從街上回家，父親不服了！雖然從未碰過毛筆，但他覺得自己有寫字的天賦，他要練字了！他要讓母親驚喜一下，讓她明白那天甩出的白眼是多么的輕率。為讓母親大吃一驚，他決定這事要偷偷進行。于是采取了瞞天過海的策略，背著母親獨自收拾出房間，搬進了長桌。在買菜的當兒，匆匆惡補書法的基礎知識，悄摸著捎回了筆墨紙硯等物什。

母親哈哈大笑：“原來你躲在這里折騰這勞什子啊，你還真想舞文弄墨不成！”父親自嘲地訕笑：“老啦，手抖得厲害啊。”母親又甩了一個白眼過去：“切，明明是功力不夠，找什么借口，繼續練！”父親得到首肯，終日浸墨走書，母親就主動接過家務等工作，讓他安心練字。

真正的甜蜜，不摻假的相伴

在陸慶屹的記憶中，父母總是終日勞作，幾乎每天都要到凌晨才睡覺。長大以后他才知道，當初父母沒日沒夜勞作得來的收入，除了維持家庭，還有相當一部分用來支援親戚了，也就幾年前，父母才剛把家里的債還完。

陸慶屹有些吃驚，他們姐弟三個都已工作多年，父母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母親滿不在乎地說：“哎呀，沒必要嘛。你們都有好工作，我們就高興咯，總算把你們養大，各有各的事業，又何必麻煩你們。我和你爸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賬呢，慢慢還，又不是沒能力。不是說生命在于運動嘛，我們就當玩了，邊玩邊鍛煉身體，好得很嘛。”母親大咧咧的樣子，讓那些愁苦的日子變得不值一提。

2014年10月，陸慶屹的姐姐因肺癌去世，曾經歡聲不斷的家一下陰郁在傷感中。陸慶屹一度想要中斷拍攝計劃，可母親說：“日子還得繼續，你的事情也得繼續。”2015年春節，紀錄片中的第三個春節，沒有豐盛的年夜飯，沒有舉家團圓，父親沒有擺弄過樂器，能說會道的母親也寡言許多。一年以后，父親從角落里取出了灰撲撲的短笛，母親的嘴里也斷斷續續地流淌出熟悉的山歌，臘腸和品樣繁多的菜肴又一樣一樣擺上了桌，就像母親說的，日子還得繼續……

《四個春天》最后的定格畫面是在姐姐的墳前，父親撐著雨傘望向遠方，一旁的母親正在跳舞。天上淅淅瀝瀝的小雨，飄落在老兩口種的莊稼上，綠油油的，春意盎然。

2017年底，《四個春天》在北京第一次公開放映。影片結束，父親起身向四周觀眾鞠躬致意，說：“我想，這是獻給我們老人的吧。”父親的話，讓陸慶屹感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