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遠未枯竭

Charles Kenny

有一種觀點認為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西方社會和伊朗關于核問題的解決會有一個轉折點。但即使雙方都盡力克制并避免大規模軍事沖突，這場危機仍會給脆弱的世界經濟帶來重大影響。針對伊朗石油出口的禁運措施以及伊朗領導人試圖封鎖霍爾木茲海峽的舉動，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導致石油價格飆升，并且危及從巴黎至華盛頓領導人的換屆選舉。但是，每當石油危機出現的時候，權威的專家們都會站出來大肆宣揚一番，他們認為，與“黑色黃金”總有一天會消耗殆盡帶來的痛苦相比，高企的石油價格根本不值得一提。

早在40年前，“羅馬俱樂部”的5位科學家就人類發展的可持續性發表了一系列極具影響力的預測，編輯成冊后取名為《增長的極限》。《增長的極限》指出，世界經濟將會在經濟生產的必需品——諸如銅和石油這些自然資源耗盡之時走向崩潰。該書預言，黃金和石油將分別于2001年和2022年被開采殆盡。

在接下來的40年里，有關“石油峰值”的說法一直威脅著我們。“石油峰值”理論認為，地球石油資源的開采會在某一天達到一個最大值，隨后石油儲量不斷縮小，直至完全枯竭；石油資源的枯竭只是地球資源枯竭的開始，其他一系列自然資源，從磷到鈾，已經達到峰值或正接近峰值。

40年后當我們重讀《增長的極限》，會深深感覺到其中的諷刺意味。目前的情況是，地球上探明的礦物儲藏量正在持續攀升。新技術的應用更使得美國的能源獨立指日可待。現在讓人憂慮的不是地球的資源即將耗盡，而是其未免過于豐富。

先來看石油。根據著名石油分析員丹尼爾·尤金的分析，由于技術的進步和新油田不斷被發現，世界已探明原油的儲量正在持續增長。2007年至2009年，全球每生產1桶原油就會同時勘探出1.6桶原油的儲量。世界能源理事會的報告稱，2010年全球已探明的液態天然氣和原油的可開采儲量達到1.2萬億桶。以現在的年使用量來計算，可供人類使用38年。如果加上頁巖油4.8萬億桶的儲量，按照當前的消耗速度，可供使用150年。加拿大的一些巨型油田，儲量豐富的瀝青砂可能蘊藏著6萬億桶或更多的石油。

其他資源的情況與石油類似。20世紀30年代，一個英國學者曾預測，世界范圍內將發生嚴重的銅資源短缺現象。現在的情況是，美國地質調查局在地質勘測后推算，地球地表的銅資源儲量至少可達30億噸，可供人類使用18.5萬年。這個數字在11年前的預測基礎上翻了一番，同時意味著在未來還有可能繼續攀升。

磷酸鹽是重要的化肥原料，在2008年時曾出現過價格飛漲，但其長期供應同樣是有保障的。磷酸鹽的全球儲量從1995年的1100萬噸攀升至2010年的6500萬噸，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還可以使用369年。還可以這樣一直列舉下去：以目前的儲量，氦足夠我們再用347年，鈹可再用890年，鋰和鍶可再用1000多年……

如果我們繼續消耗更多的礦產資源，而不去更好地回收利用，那么終有一天我們將耗盡所有的自然資源。可是目前對于所有重要的礦物資源而言，那一天看起來似乎還很遙遠。這對當下的全球經濟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

更為重要的是，許多發展中國家的經濟開始從采礦和鉆探中獲益，這些國家中有一些發現了豐富的礦藏，資源儲量不斷得以刷新。目前的后起之秀有加納（石油開采的先鋒）和蒙古（努力提升銅出口水平）。一些經濟學家經常提到“資源的詛咒”，意思是說經濟發展單純依賴石油和采礦業，容易導致國家陷入獨裁統治和極度貧困。不過最近世界銀行指出，所謂的“資源的詛咒”被過度夸大了，“不能否認，豐富的自然資源財富與較高的人均GDP之間有著必然的聯系。”

管理地球上如此豐富的資源將會面臨諸多挑戰。如果我們繼續以現有的速度和方式消耗自然資源，污染將最終使這個星球變得一片光禿禿，毫無生機。墨西哥灣漏油事件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在加拿大的艾伯塔省有一個儲量為1.7萬億桶的瀝青砂油田，以目前的石油消耗速度，這個油田的儲量可供全球使用500年。但是開采它可能引起的環境問題令人望而卻步，因為一不小心就可能引起一場生態災難。用兩噸瀝青砂才可以提煉出一桶石油，提煉的過程需要數百萬立方米的沙子和大量的熱能，產生的溫室氣體也會更多。這種技術除了會對氣溫產生影響，更為可怕的是，那些骯臟的黏稠廢棄物會毒害森林、原野，永不可恢復，水源也會遭到污染。這也是環保人士努力游說白宮關閉從艾伯塔省到墨西哥灣KeystoneXL石油管線的原因。

不過全球經濟增長的模式已經發生了變化。生產同樣的工業產品所消耗的礦產資源變得越來越少。全球經濟活動中，有2/3不再產生污染，甚至不會產生任何環境問題，例如娛樂、教育、金融等行業。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服務業產值占全球經濟的比重從1970年的53%增長到了2010年的71%。也就是說，創造同等數量的社會財富，所消耗的能源數量正在不斷下降。

技術的進步依然不足以解決氣候變暖問題，但是它給出了一個方向，即我們可以通過改進技術，在減少能源消耗對環境影響的同時仍然可以提高人們的生活質量。如果我們大力推行碳排放稅，以提供經濟獎勵的方式來保護森林，同時對采礦和鉆探行業采取更好、更有效的監管，必然能夠減少排放和污染。這樣，我們就不會再以犧牲環境和子孫后代的幸福為代價發展經濟了。

總之，我們有理由關心全世界礦產資源的保護，我們也有理由擔心中東戰爭再次爆發，只是實在沒必要擔心資源在短期內枯竭。

（孫歌摘自《期貨日報》2012年2月7日，圖選自山東友誼出版社《中央工藝美術學院裝潢藝術設計系黑白畫作品集》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