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

小雨

農村少年張民滿懷希望來到城市，然而他最終只是做了一個稻草人。

田野里，稻穗金黃，一群群的麻雀盤旋著飛來，撲向起伏的稻浪。張民穿著一條短褲，手拿一根竹竿，在稻田里穿行跳躍，奮力驅趕著麻雀。麻雀好像故意和他做對，從他身前飛起來，又落到他身后。一個老農民提著瓦罐，一路喊著走來。張民背對著父親，沒有應答。老農民有些生氣，咕噥著走近兒子，用手朝兒子肩膀一扳，兒子轉過身，老農民一愣，是個穿著衣服的稻草人。

鐵路旁，張民與同村女孩海棠爬上了一輛火車，坐在拉煤的車廂里，衣衫不整，滿臉炭黑。兩人眼睛閃著光，看著遠處的山野，臉上充滿了遐想。

張民和海棠來到城市，東張西望地走進一家小飯店。兩人各要了一碗面條，噗嚕嚕吃完。結賬的時候，海棠問飯店老板要不要小工？老板打量著海棠，跟老板娘嘀咕了一會兒，把海棠領進了后廚。

張民找不到活，就在街口跳街舞。張民打小喜歡街舞，經常跟著電視節目跳，有空就練習基礎動作。海棠很喜歡看張民跳舞，沒事就來找張民。她蹲在地上，捧著腮幫子，一動不動地看張民跳。有時候張民跳壞了，海棠就吃吃一笑。張民埋怨她，說她讓他分心了。海棠也不生氣，轉過臉去。

張民把草帽放到地上，在人行道上跳了起來，引來路上的行人紛紛駐足。他第一次在城市里當著這么多人跳，有點緊張，做倒立的時候，倒在了馬路牙子上。行人哄笑起來，有人還吹起了口哨。張民生氣了，他重新開始，做了一個倒立，雙手撐著地面，兩腳在空中擺動著。路人發出贊嘆，張民越發來了勁，又來了一個后空翻。他兩腳剛剛落地，就聽一聲清脆響亮的叫好，一個時尚女孩站在他面前，女孩扎著馬尾，兩手放在胸前，笑盈盈看著他。第一次見城市女孩這么看他，張民有些激動。他漲紅了臉，想做一個難度更大的動作，剛要發力，遠處傳來一聲喊，女孩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海棠在小飯店做了服務員，每天端菜洗碗。工錢雖然不多，但海棠很滿足。一個光頭男子到飯店吃飯，看見海棠驚訝地問老板，哪來的漂亮妹子？老板說從鄉下來的。光頭男子是小飯店的常客，每次來用餐都讓海棠上菜，眼睛不停地在海棠身上掃來掃去，海棠很不自在。老板告訴海棠，光頭男子是個拆遷暴發戶，是小飯店的老主顧，讓海棠不要在意。

張民找了個活，在建筑工地做小工。他在工地吃的是民工飯，少有葷腥。飯店有好吃的，老板賞給海棠，海棠舍不得吃，裝在飯盒里，到工棚送給張民。看見海棠送來的雞鴨魚肉，張民肚子里的饞蟲早就爬到了舌尖上，拿起飯盒三下五除二就掃光了。海棠坐在小板凳上，戳著腮幫子，一動不動地看他吃。張民吃完擦擦嘴，給海棠的回報是跳一段街舞。他雙手撐地，身體平行于地面，兩手旋轉將身體帶動旋起來。海棠一邊看一邊給他鼓掌。

除了在工地干活，張民有空就到街頭跳舞。他不想靠街舞掙錢吃飯，但跳舞是他的唯一愛好。工地附近有一所大學，每天傍晚人流熙攘。青年男女像流水一樣從校園里出來，像魚一樣分流到各處。張民這個時段下了工，便拿著安全帽來到校園門口，把帽子往地上一扔，雙手著地跳起來。街舞是年輕人所喜歡的，很快就圍了上來。張民被青年學子們鼓舞，拿出了看家本領。他做了一個倒立旋轉，隨著身體重心的移轉，由一只手再換到另一只手，直到雙腳著地。剛剛做完，就聽到一聲清脆響亮的呼喊：好！張民回過頭，原來是那個時尚女孩。女孩換了裝束，一身黑衣黑裙，還是扎著馬尾辮。張民忘不了那雙眼睛，微微上挑，亮晶晶地看著張民。保安見張民跳舞影響了交通，拿著警棍來驅趕張民。女孩看到保安過來，與保安爭執起來。張民看到保安瞪大眼睛，皺緊眉頭。女孩雙眉如劍，唇紅齒白。最后好像兩個人達成了協議，保安轉身回了警衛室。女孩走到張民跟前說，走，我給你找個地方跳。張民跟著女孩走到校園門口的花壇旁，女孩說，你可以在這里跳。張民看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女孩好像看出了張民的心思，蹲下身子，戳著腮說，我看你跳行嗎？張民點點頭，扔掉帽子跳起來。他想給女孩一個震撼，做了一個難度較高的動作：他用一只手支撐著，身體在離地面幾厘米的位置旋轉。不料剛轉了一圈就趴在了地上。女孩立刻拍手喊：好！張民懵懂地看著她，女孩問他，難道不好嗎？張民頹喪地張張嘴，擤了擤鼻子。

光頭男子每天都到飯店里去，每次都要海棠為他上菜。海棠上菜時，不小心把菜汁灑在了光頭男子的手腕上，光頭男子要海棠擦了。海棠拿著紙巾擦拭的時候，光頭男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海棠一驚，漲紅了臉，用力抽脫，光頭男子緊緊抓住不放。老板喊海棠干活，光頭男子才松開了手。海棠來找張民，想跟張民說說心里的委屈。張民不在工棚，海棠回去，在街口碰到了張民，她喊了一聲跑過去，張民神情淡淡地看著她。海棠說，我到工棚找你來，你不在。張民問，有事嗎？海棠搖搖頭，沒啥事。張民抬起腳，海棠急忙補充道，想和你說說話。張民又問，說什么話？海棠鼻子一酸，攬住張民的胳膊，剛想開口，張民突然推開海棠，朝馬路對面跑去。海棠不明就里，也隨著張民跑過馬路。張民朝一個時尚女孩的背影追去，等他追上女孩，又頹喪地折了回來。海棠問他，你在找誰？張民含糊地搖搖頭，不找誰。

海棠走后，張民來到大學門口，眼睛盯著進進出出的人流，期待能看到那個讓他心動的女孩，但始終沒有看到那個期待的身影。好幾次他看到女生出來，感覺很像，等走到近前，又都不是他要找的。為了能再次見到女孩，張民又在校園門口跳起了街舞，保安再次來驅趕他，這次沒有女孩來為他爭辯，他只好乖乖地拿起帽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一連幾天，張民都到校園門口搜尋，可女孩卻再沒出現過。這天張民從校園門口回來，郁悶地在橋上走，突然聽到一陣驚呼：不好了！救人啊！張民抬頭一看，橋上圍著許多人，伸長脖子朝橋下看著。張民沖過去，擠進人群，原來有人掉進了河里。這是一條老城的護城河，河水有兩米多深。張民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在河水里一隱一現，黑色的頭發在水面上漂浮著。橋上的人大呼小叫地喊著，拿著手機啪啪拍照，卻沒有人跳下去救人。張民從小在稻田和池塘邊長大，水性很好，他二話沒說，脫了上衣就跳進了河里。橋上的人再次發出驚呼，他一口氣游到女子附近，一個猛子扎下去，拽著女子的一只腳向岸邊游去，把女子拖上了岸。女子喝了幾口水，神志清醒，掙扎著喊，不要救我！我不想活了！張民頓時愣住了，驚愕地看著水淋淋衣服貼身的女子。女子也愣住了，張大嘴巴看著張民！怎么是你？張民脫口而出。原來落水者竟是那個時尚女孩。女孩也脫口而出，怎么是你？突然女孩一下子抱住張民，大哭起來。橋上的人看到這種情景，發出一片噓聲短嘆。有人還朝張民扔了一個啤酒罐。

張民把女孩扶到小亭子里，用上衣擦干了她頭上臉上的水。女孩告訴了張民跳河的原因。女孩叫李蕾，大一時候跟同班一個男生相戀。男生待她很好，上課為她占位子，下課陪她逛商場，吃飯的時候總是排隊等她。然而就在幾天前，男生突然移情別戀，喜歡上了一個學妹。男生在跟學妹纏綿時被她撞見，女孩雷霆大發，男生提出分手。女孩哭著走到橋上，一時想不開，便選擇了輕生。張民安慰李蕾，勸她不要傷心。見女孩仍舊傷悲不已，張民便跳街舞給她看。他拿出看家本領，做了個高難度的單肘大回環。他用單肘支撐身體，倒立著旋轉起來。這個動作他平常沒成功過，這回居然成功了。女孩佩服地看著他，撲進他的懷里。海棠來找張民，路過橋頭時偶然看到了這一幕，哭著朝遠處跑去。

一連幾天，張民收工后都來到大學門口，等待李蕾。只要李蕾一露面，張民便飛快迎上去，伸出手又縮回去。李蕾不懼身旁同學的目光，大方地拉著張民的手，張民立刻像觸了電一般全身酥軟，手心冒汗。來到附近一個公園，張民讓李蕾坐下，他脫了上衣，跳街舞給她看。李蕾一邊看張民跳舞，一邊吃著冰激凌，兩眼彎成一對月亮，開心地笑著。張民很喜歡李蕾的笑容，夢里幾次被她的笑容陶醉醒來。可是沒過幾天，李蕾的笑容不見了，代之是她眉頭緊蹙的郁悶表情。張民跳了好幾個動作給她看，李蕾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張民問她為什么不開心？李蕾遲疑了一下告訴他，說她進入大四了，面臨畢業和就業問題。她想報考研究生，可自從父親去世后，家里經濟困窘，全靠在街道居委會上班的媽媽生活，拿不出錢來給她讀研，因此心里郁悶。張民問她讀研需要多少錢？李蕾說出了一個數字。張民算了一下說，你不用擔心，我一年工錢加上跳舞的小錢，差不多也夠你讀研的費用了。李蕾驚愕地看著他，張民又說，我贊助你讀研，將來你有錢了就還我，沒有錢就作罷。李蕾再次撲進他的懷里，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抽泣地說道，張民哥，我愛你。

海棠自從看到張民抱著女孩，心里酸楚，一連幾天都悶悶不樂的，洗碗打碎了兩個盤子，受到老板的斥責。光頭男子依然每天來飯店，讓海棠給他上菜。有一天海棠上菜的時候，光頭男子往她口袋塞了一張紙條，居然向海棠求愛，里面寫了一些喜歡之類的話，讓海棠看了面紅耳赤。老板看出了端倪，故意在海棠面前說起光頭男子，說光頭男子雖然年齡大些，但老實本分，能嫁給這樣的主也是福分。自從遞了紙條以后，光頭男子變得文明起來，穿著也換了風格樣式。每次見到海棠，都恭敬地稱呼她海棠小姐。這天光頭男子滿臉放光地來到飯店，海棠把菜肴放到桌子上，剛要轉身，光頭男子叫住了她。光頭男子從身后拿出一束玫瑰花，單腿跪在海棠面前。海棠頓時慌了神，茫然四顧。光頭男子拉住海棠的手，激動地說道，嫁給我吧，海棠小姐，我愛你！海棠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她想掙脫光頭男子，但光頭男子抓得緊緊的，她抽了兩下沒成功。正當她驚慌失措的時候，老板和顧客鼓著掌哄喊起來……

為幫助李蕾讀研，張民決定節省開支。他每頓飯就吃兩個饅頭、一碟咸菜，葷菜素菜一概免了。另外，他還到街頭巷尾跳舞，掙點小錢。一天，張民在居委會門前跳舞，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走出來，張民以為要驅趕他，趕緊收攤，阿姨卻喊住了他說，你想不想到舞臺上跳舞？張民懵懂地看著阿姨，不知她話里是什么意思。居委會阿姨告訴張民，說她看了他跳街舞，覺得跳得不錯。居委會有一個街道舞蹈大賽，問張民愿不愿意參加？如果在比賽中獲勝，還有一筆可觀的獎金。張民一聽樂了，在舞臺上跳舞還能賺到獎金，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況且他現在正需要錢，張民爽快地答應了。

張民給了李蕾一個銀行卡，賺了錢就打到卡上。兩人關系很快升溫，走到一起卿卿我我，已然成了一對夫妻。一天，李蕾想領張民去見自己的母親，張民有些猶豫，他想賺夠了錢等李蕾讀了研再去見丈母娘。李蕾說不管他賺不賺夠錢，都是她男朋友，是男朋友就得聽她的。張民有些感動，隨李蕾來到一個住宅小區，跟她上了樓。等李蕾打開門，讓張民想不到的，李蕾母親居然就是居委會的馮阿姨。馮阿姨也很吃驚，不明白女兒怎么把一個跳舞的農民工領到家里來了。問女兒是怎么跟張民認識的？李蕾直截了當說，張民是她新找的男朋友。馮阿姨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一臉陰霾。馮阿姨沒想到女兒新找的男朋友是個農民工，她把女兒拉到一邊，堅決反對她與一個農民工談戀愛。李蕾與母親爭執起來，兩個人都面紅耳赤。張民在客廳里聽著母女的爭論，非常尷尬，不知道是馬上離開還是等待堅守。兩人吵了一會兒，馮阿姨從里屋出來了，遞給張民一個紅包，說張民是個好人，救過她女兒的命，這點錢算是對他的酬謝。張民堅決不要，李蕾沖了出來，將母親的錢扔到沙發上。馮阿姨火了，說，你不聽媽媽的話就沒你這個女兒！李蕾也在氣頭上，說，你不要我了，我就永遠離開這個家！說完李蕾哭著跑出了家門，馮阿姨傷心地坐在了沙發上。張民急忙追了出去，在小區門口抓住了李蕾。李蕾哭著說，她寧可不回家，也要與他在一起。張民抹著鼻涕淚水發誓，就是賣血也要供她讀研。

光頭男子要領海棠到家里看看，海棠有些猶豫。光頭男子抓著海棠的手，將遲疑不決的海棠塞進了車里。海棠忐忑不安地跟光頭男子來到一個豪華小區，跟他走進一座望著眩暈的高樓。電梯的門打開了，海棠跟著他進了一個門。海棠左右四顧，光頭男子的家里果然很有錢，所有家具家電全是新的，一應俱全。光頭男子讓海棠坐在客廳里，他去忙著沏茶。一陣杯盤碰撞之后，光頭男子端著盤子送到海棠面前，盤子里放著兩個茶色小碗，小碗里熱氣騰騰。海棠平時不喝茶，也不喜歡喝茶。光頭男子執意讓海棠陪著他喝，海棠無奈，只好端起了小碗。海棠試著喝了一小口，香氣撲鼻。于是她把小碗放到手心，慢慢喝了起來。一會兒工夫，她感覺頭暈目眩，眼前模糊起來，身體也癱軟了，像飄在了云霧之中。她有些害怕，正要呼喊，感覺一雙熱乎乎的手托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到了一個軟軟的床上……

張民新發了工錢，這次老板給了他獎金，足足有兩千多塊，他沒打進銀行卡，而是揣進兜里，到大學門口等李蕾。他想親手把錢遞到她手里，看她高興如狂的樣子。張民站在校門口，緊緊盯著走出校門的人流。平常李蕾都是下了課，第一撥沖出教室，很快就出現在大門口，出現在張民的視線里。不知為什么，這次李蕾沒有出現在第一撥的人流里。第二撥人流走過來了，張民還是沒有看到李蕾。他幾次把手伸進口袋，手心里都捏出了汗，還是沒看見她的身影。正當張民焦躁不安的時候，他看見李蕾和一個男生依偎著走了出來。張民沒在意，忙朝李蕾奔過去。就在他走到離李蕾十幾米距離的時候，他的腳步像釘子一樣釘住了。他看見一個男生用手臂攬住了李蕾的肩膀，李蕾順從地靠到男生的胸口上。李蕾看見張民，一點也沒驚慌失措，她淡定地向張民說道，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前男友王洋。張民驚愕地瞪大眼睛，張大嘴說不出話來。李蕾轉過身對王洋，這就是我跟你說的男閨蜜張民。王洋嘴角動了一下，大度地向張民伸出手。張民沒有反應，一顆心像跌進了萬丈深淵。他臉上的表情急劇地變化著，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失望。李蕾像早有準備，對王洋說，你先走吧，我有幾句話想和張民說。王洋心有靈犀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等汪洋走遠，李蕾鼻子酸酸地對張民說，對不起。接著她把前男友如何拋棄學妹，轉過頭又向她求愛的過程說了一遍。李蕾哭著說，他知道她這樣做對不起他，可她抵抗不住前男友的攻勢，忘不了三年的花前月下。想來想去，她覺得不能背叛把她養大的母親，覺得還是前男友跟她一起生活比較合適，所以她沒有辦法，只好做出了人生中最痛苦的抉擇。李蕾動了真感情，發自肺腑和誠心誠意地說著，可張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腦子里被一幅幅畫面塞滿了，看他跳舞的時尚女孩，大橋下跳河的水中女孩，與母親吵架抱住他的癡心女孩……李蕾說，對于怎樣了結他們的關系，她想了好幾個方案：一是張民給她的錢她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他，她前男友家里是做生意的，王洋已經答應了。二是張民救過她的命，如果張民心里實在過不去，可以把她重新扔進河里，讓王洋把她再救上來。三是如何補償張民的感情投入，她可以盡最大力量，把張民領進賓館，把身體毫無保留地給他。李蕾問張民有什么意見？張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聽她說著……

街道舞蹈大賽要開始了，馮阿姨打電話告訴張民，說張民沒有城市戶口，大賽組委會取消了張民的參賽資格。張民沒有感到驚訝，也沒有激烈反應，他說了句，知道了，便關上了手機。墻角處擺放著一個稻草人，那是他為舞蹈大賽準備的。他跑到的郊外農田里找來稻草，用了幾個晚上精心扎出來的。他沒有向李蕾透漏，只想大賽那天給李蕾一個驚喜。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希望變成了昨日黃花。他上前抓起稻草人，心里涌上一種憤懣，他用力撕扯著稻草人，想把它扯開撕爛。可能是他太用心了，稻草人扎得非常結實，他使足了勁也沒有將它分解。他心里又涌上一種哀傷，哀傷很快擴展到他的全身，傾注到他眼前的稻草人身上。他突然覺得，稻草人才是他最好的伙伴和朋友，不管他怎樣待它，它都不改不變始終不渝。他和稻草人之間有了一種兩山相望、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從編織袋里拿出為稻草人準備的衣服，是他給海棠買的一條裙子，一直沒有拿出來。現在他抖開裙子，穿到了稻草人身上。他又掏出用梳開的麻繩做的假發，戴在了稻草人的頭上。用準備好的玻璃球做成稻草人的眼睛，毛線做成稻草人的眉毛。又給稻草人穿上絲襪，穿上紅鞋子。

張民抱著稻草人來到離工棚不遠的草地上。抱著稻草人，張民似乎感覺到它的心跳和呼吸。城市的草地是一片待開發的荒野，夜深人靜，皓月當空。高樓大廈在朦朧中好像遠去，漂浮在如水的月光之中。張民小心地把稻草人放在草地中間，雙臂展開，面朝東方。張民為舞蹈大賽精心編排了一段街舞：一個男孩愛上了稻草人女孩，每天在月光下為稻草人女孩跳舞。男孩的癡情感動了稻草人女孩，有一天稻草人女孩有了靈魂，與男孩一起跳起舞來……

張民似乎忘記了一切，全身心進入到了街舞里。他沒有按照街舞的章法，全靠自己的心性即興發揮，拿出了全部的功夫和靈魂，全心全意地跳著。他挪騰跳躍，旋轉翻騰，一會兒騰龍如云，一會兒又臥地伏波，一個個高難動作在他腳下一氣呵成，如同行云流水，他的靈魂隨著舞步進入到一個陽光燦爛和冰清玉潔的世界。跳著跳著，突然他發現稻草人女孩動了起來，她雙臂揮動著，腳步輕盈如燕，擺動著裙裾朝他走來，一雙眼睛帶著些許幽怨，直射進他的心扉！

海棠？他大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