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瓊籍華人的媽祖信仰

張逢博

(海南熱帶海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文化遺產研究】

馬來西亞瓊籍華人的媽祖信仰

張逢博

(海南熱帶海洋學院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海南 三亞 572022)

媽祖是馬來西亞瓊籍華人最為崇信的神祇。媽祖宮廟、媽祖奉祀是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媽祖信仰的主要文化載體。馬來西亞瓊屬天后宮的建立大多早于地緣性會館，檳城天后宮、古晉天后廟、登嘉樓天后宮和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是幾座建立較早的瓊屬天后宮。馬來西亞瓊籍華人的媽祖奉祀以每年媽祖寶誕祭奉儀式最為隆重。作為一種民俗宗教信仰，媽祖奉祀受到了儒、釋、道三家的影響。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媽祖宮廟宮館合一，以水尾圣娘、108兄弟公為主要配祀，具有鮮明的方言群印記。

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媽祖

媽祖信仰在宋代興起于福建莆田湄洲島，之后在我國華南沿海民眾中獲得廣泛傳播，并被列入國家祀典，得到歷朝統治者的提倡。最遲從元代開始，媽祖信仰開始在海南島傳播。明清時期，隨著經濟貿易的持續發展和大批閩籍移民的涌入，海南島媽祖信仰獲得迅速傳播，瓊山、澄邁、臨高、文昌、樂會、昌化、萬州、陵水和崖州等地均設媽祖廟。發展至近代，伴隨著下南洋的浪潮，媽祖信仰被瓊籍華僑帶至所到之處，成為移居地華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以馬來西亞為例，從媽祖宮廟、媽祖奉祀兩個角度分析當地瓊籍華人媽祖信仰的文化載體，進而概述其信仰特征，以此管窺媽祖信仰在海外的傳播和發展。

一、馬來西亞瓊屬媽祖宮廟

自宋代起，媽祖被尊為“航海女神”，在我國華南沿海漁民、海商和船工等群體中得到廣泛供奉。近代下南洋途中，面對茫茫大海，人們會把媽祖供奉在船頭尋求佑護，安全抵達后，便在所到之處建立媽祖宮廟以答謝媽祖的庇佑。馬來西亞是當時華南沿海地區人民出洋的重要目的地之一，媽祖逐漸發展為當地華人華僑最崇信的民間神祇。但是，由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華社內部發生嚴重分裂，各方言群的媽祖信仰和奉祀實際上是自成一體的。發展至今，隨著當代馬華社會的重新整合，各方言群間的隔閡已經基本消失，但下南洋時的幫群痕跡仍然存在，媽祖崇祀仍分別在各方言群自身會館舉行。在馬來西亞，“奉祀天后圣母最多的是福建人，其次是海南人，后者對這個海上女神更加虔誠”。[1]據吳華先生統計，馬來西亞海南會館聯合會屬下68間瓊州會館，35間設天后宮，46間供奉媽祖。[2]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對媽祖的虔信可見一斑。

檳城是下南洋的海南人移居馬來西亞后最初的落腳地。檳城天后宮在馬來西亞眾多瓊屬媽祖宮廟中歷史最為悠久，大約建立于1866年，具體時間已不可考。1925年，在檳城天后宮基礎上，檳城瓊州會館成立，在1991年又改稱為檳城海南會館。檳城天后宮主祀天后媽祖，左右兩側分別供奉水尾圣娘和108兄弟，此外還有財神、土地神、佛祖和關帝等配祀神。

沙撈越古晉天后廟始建于1878年，旨在為初到古晉的海南同鄉提供祭祀媽祖、聯系鄉誼的場所。1930年，天后廟向華民政務司申請在天后廟名稱前加上“瓊僑公所”，開始開辦瓊僑學校，為古晉瓊籍子弟提供啟蒙教育；1946年再次申請更名為“瓊州公會”，并于1951年正式獲得批準；1992年在海南會館聯合會倡議下，易名為“古晉海南公會”。建成一百多年來，古晉天后廟經過多次重修，現今正殿神龕正中供奉媽祖及其配祀千里眼、順風耳。媽祖左右供奉水尾圣娘和注生娘娘。媽祖前方供奉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右側安放有“昭應英烈一百有八公神位”和“山水二類男女孤魂神位”。

登嘉樓天后宮成立于1896年，晚于登嘉樓海南會館的建立。自成立后，天后宮與會館一直以合二為一的形式存在。1955年，天后宮開始籌建新館。1961年工程竣工，并由登嘉樓蘇丹殿下主持舉行了開幕典禮。登嘉樓天后宮宮內后進處有三座神龕：正中神龕供奉天后圣母和水尾圣娘，天后圣母擁有千里眼、順風耳兩配祀神；右邊神龕供奉福德正神和關帝圣君；左邊神龕供奉“清昭應英烈一百有八兄弟神君”“山水二類男兄姓孤魂神”的神位。

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附設于雪隆海南會館(前身為雪蘭莪瓊州會館)。雪隆海南會館成立于1889年，最初位于吉隆坡諧街49號。會館與天后廟二位一體，館舍后座為天后宮。天后宮奉祀天后圣母、水尾圣娘和108兄弟公等神祇。1965年，雪隆海南會館九層大廈落成，天后宮搬遷至頂樓。為使信徒參拜天后更加方便，1981年起，瓊籍華人籌募資金在吉隆坡樂圣嶺建造新的天后宮。樂圣嶺天后宮建造工作于1987年完成，并于1989年投入使用。隨后，雪隆海南會館辦事處也搬入天后宮。樂圣嶺天后宮占地10華畝，由眾多宮殿組成，其中主殿供奉天后圣母，左右兩邊側殿分別供奉水尾圣娘和觀音菩薩。樂圣嶺天后宮富麗堂皇、巍峨壯觀、古香古色，成為吉隆坡最具標志性的華人廟宇，在馬來西亞華社中享有崇高的聲望。

由以上史實可知，馬來西亞瓊屬天后宮多附屬于地緣性會館，其建立大多早于地緣性會館，但也有部分例外。除上述檳城海南會館、古晉海南會館、登嘉樓海南會館、雪隆海南會館外，關丹海南會館、山打根海南會館、淡馬魯海南會館、麻坡海南會館、東甲海南會館、森美蘭海南會館、永平海南會館、亞庇海南會館和斗湖海南會館等也附設有天后宮。

二、馬來西亞瓊籍華人的媽祖奉祀

媽祖是馬來西亞瓊籍華人最崇信的神祇。在馬瓊籍華人的媽祖奉祀依托天后宮廟進行，其相關活動以每年媽祖寶誕祭奉儀式最為隆重。近年來，馬來西亞最大的天后宮——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每年都會舉行聲勢浩大的媽祖寶誕慶祝活動。2002年，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與福建湄洲媽祖祖廟結成姐妹廟后，注重引入蘊藏傳統民俗色彩的祭奉文化，媽祖寶誕儀式的民俗文化風情日趨濃厚。2007年，為歡慶媽祖1047千秋寶誕，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舉行了致祭大典。大典當天，媽祖金身先由法師誦經灑凈起駕至拜庭，誥旗隊、儀仗隊在拜庭迎接，然后主祭、陪祭等在司禮生引領下，進入拜庭。主祭、陪祭及信眾莊嚴肅立，行三跪九叩古禮。[3]致祭大典吸引了馬來西亞國內各族善信，除華人外，也包括不少印度人。各族共同祈福，場面一片祥和。2016年，為慶祝媽祖1056千秋寶誕的來臨，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于4月23日、24日兩日舉行了媽祖海陸巡幸暨媽祖寶誕祭祀大典。4月23日，天后宮在雪蘭莪州瓜雪巴西不南邦和沙沙蘭舉行媽祖海陸巡幸。這次海巡陣容龐大，包括3艘大漁船、7艘客船、64艘鼓隊漁船、4艘媒體船、1艘拍攝船和2艘救護船，共計81艘船只。3艘大漁船中，中間一艘是運載媽祖金身的主船，兩側兩艘負責指揮兼載客。64艘鼓隊漁船每一排8艘，共8排，按八佾規格布置。4月24日，媽祖靈身巡幸吉隆坡。首先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舉行了祭祀大典，然后媽祖靈身由吉隆坡武吉免登至州立華小進行陸巡，最后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又舉辦了規模盛大的廟會活動。[4]

除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其他在馬瓊籍媽祖宮廟也都把媽祖寶誕視為最重要的神誕日。前來祭拜的善信多為會館會員，但也包括一些非會員。其祭拜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求平安，也有部分信徒是為了求子、求金龜*金龜：被商人視為可以使其財運亨通的吉祥之物。或求萬字*萬字：馬來西亞一種比較流行的彩票。。每逢媽祖寶誕，各地天后宮會舉行祭祀大典、設平安宴、過平安橋，還會安排瓊劇演出、舞龍舞獅、歌唱比賽和燈籠制作等非固定活動。其他海南會館所屬天后宮由于規模不及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媽祖奉祀儀式的安排相對更加靈活。柔佛永平海南會館天后宮每年媽祖寶誕日，僅在館內上香祭拜，沒有大型慶祝活動。柔佛新山淡杯天后宮媽祖寶誕日很少舉行廟宇出游儀式，20世紀80年代以來，僅在1984年、1988年舉辦過兩次。

媽祖信仰是一種民俗宗教信仰，在發展過程中受到了儒、釋、道三家的滲透和改造。馬來西亞瓊屬天后宮在媽祖奉祀儀式上有的側重于佛，有的側重于道，體現出了佛、道融合的特點。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1986年成立樂圣嶺弘法團，1991年改名為樂圣嶺佛學會。每至佛教衛塞節*衛塞節：又稱佛陀日，源自古印度巴利文“衛塞迦”，意指5月的月圓之日，用以紀念釋迦牟尼的誕生、成道與涅盤。，樂圣嶺佛學會會舉辦浴佛法會、佛陀故事展覽、點燈祈福和朝山拜愿等系列慶祝活動。近年來，為減少環境污染，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重新規劃了香枝點燃方式。奉祀天后時，只允許點燃4枝香枝。一枝插于天公爐，代表“一心一意祈求菩薩加披”，其他3枝插于主爐，善信在插放主爐3枝香枝時，依次默念“誓為一切善”“誓除一切惡”“誓度一切眾生”。另外，在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觀世音菩薩被供奉于媽祖右側，本身也是天后宮的重要神祇之一。與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相比，檳城海南會館天后宮的媽祖奉祀則更多地展現了道教色彩。檳城海南會館天后宮媽祖祭奉采取佛、道兩種儀式舉行。媽祖神誕日當天，首先由佛教法師依照佛教儀式為媽祖圣像開光，然后由道士依照道教儀式舉行祭拜活動，最后再進行佛教的祭拜活動。

在供品犧牲應用上，馬來西亞瓊屬天后宮不盡統一。歷史上，瓊屬天后宮有采用血祭方式祭祀媽祖的傳統。祭祀之日，人們將羊牽到媽祖神像前，經禱告后，割斷羊的氣管和動脈，并用木盆乘放流出的鮮血。由于血祭與媽祖“立德、行善、大愛”的精神不符，現在很多天后宮已逐漸廢除了這一做法。樂圣嶺天后宮建成后，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開始采用素食祭祀。農歷每月初一、十五或神誕日，天后宮用流水齋招待信眾。吉蘭丹道北天后宮、登嘉樓海南會館天后宮祭品曾以三牲為主，其中黑公羊最為重要。近年來，部分會員認為天后圣母是菩薩，不應采用葷食祭拜，逐漸減少了葷食的比例，代之以素食。另外，在農歷每月初一、十五天后宮皆會用水果進行供奉。甘馬挽海南會館天后宮曾以雞、羊、水果、海南糕和雞蛋作為主要祭品，現今羊在祭祀媽祖時已不使用。但也有部分海南會館所設天后宮仍然保留著血祭儀式，并主要以葷食供奉媽祖。巴生海南會館天后宮媽祖神誕日依慣例仍進行宰羊和血祭儀式。昔加末海南會館天后宮每逢媽祖寶誕，皆會供奉三牲，前來祭拜的信徒會以三牲或水果進行供奉。麻坡海南會館天后宮除農歷初一、十五供奉水果外，其余慶典祭祀皆以三牲等葷食為主要祭品。

三、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媽祖信仰的特征

馬來西亞各方言群華人都崇信媽祖，媽祖宮廟數量十分豐富。全馬以媽祖為正祀或副祀的會館、宗祠或廟宇不少于200座。[5]馬來西亞各方言群華人中，瓊籍華人的媽祖信仰獨具特色，體現出了鮮明的方言群印記。

1.宮館合一

馬來西亞媽祖宮廟大致分為兩種類型：一種附設于地緣性會館或血緣性宗祠，一種以獨立廟宇的形式出現。在馬瓊屬天后宮大多屬于前一種類型。馬來西亞目前有54座天后宮被調查著錄，其中屬于宮館合一類型的有32座。在這32座會館天后宮中，隸屬海南籍的多達23座，占71.9%。[6]早期出洋的瓊僑到達馬來西亞后，往往會因地制宜設置一座簡陋的神龕以答謝媽祖的佑護。以神龕為基礎，廟宇得以建立起來。媽祖廟成為同鄉之間聯絡鄉誼、守望互助的重要平臺。許多早期地緣性會館依附于媽祖廟，在媽祖廟內設立辦事機構處理同鄉事務。隨著時代的變遷，最初的媽祖廟被拆除，在原址或另覓地方改建現代化的多層新式建筑。新式大廈落成后，多于底層大廳后進或頂樓供奉媽祖，其他空間供會館辦公、活動和出租之用，天后宮成為會館的一部分。不管二者主從關系如何改變，宮館合一始終是其顯著特色。由于瓊屬天后宮多與地緣性會館合二為一，媽祖奉祀多局限于會館成員或同一方言群內部，其開放性比不上獨立的媽祖宮廟。

2.配祀水尾圣娘和108兄弟公

水尾圣娘和108兄弟公是源自海南本土的神靈，和媽祖一樣，同屬海神。關于水尾圣娘的起源至少有兩種說法。一說，水尾圣娘本名莫麗娘，元末明初出生于定安縣梅村峒龍馬田村。莫麗娘十六歲時去田中勞作，卻再未歸家。據說她被玉帝選中，肉身歸天，成為圣娘。一說，明朝正德年間，清瀾所東岸北港村潘姓漁民打魚時總是一無所獲，卻反復撈到一根木頭。潘姓漁民許下諾言，如果能捕到魚，就將木頭雕刻成神像供奉。后來，潘姓漁民終于如愿，滿載而歸。這根木頭被視為水尾圣娘化身，廣為崇信。關于108兄弟公的起源同樣眾說紛紜。相傳，清朝咸豐年間，海南島109個身強力壯的男子從文昌鋪前港同乘一艘海船下南洋謀生，途中遭遇海難，只有一名廚工幸免于難。后來，遇難的108個男子變成海神，扶弱救危，拯救將沉之船，成為海神。這是一種具有代表性的說法。“兄弟公”原為遠航南洋的瓊籍人士中的先行者，后演變成扶危濟困的海神。馬來西亞瓊屬天后宮中除供奉媽祖外，還供奉水尾圣娘、108兄弟公、冼夫人、關帝、觀音菩薩、財神、土地公和拿督公等神祇，其中對水尾圣娘和108兄弟公的崇拜是最普遍的。吳華先生統計的68間海南會館中，有51間供奉神明，其中供奉天后圣母的46間，供奉水尾圣娘的42間，供奉108兄弟公的28間。[7]水尾圣娘和108兄弟公是馬來西亞瓊籍華人從原鄉移植到移居地的鄉土信仰，區別于閩南、潮汕、廣府和客家等籍邑，最具方言群特色。

[1]林水檺，駱靜山.馬來西亞華人史[M]. 八打靈再也：馬來西亞留臺校友會聯合總會，1984.413.

[2][7]吳華.天后宮與海南人的神[EB/OL].(2014-12-02)[2016-12-01].http://www.chinamazu.cn/mzdg/whyy/fxlc20141202/26587.html.

[3]各族共祈福——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慶媽祖千秋寶誕[EB/OL].(2007-08-07)[2016-12-03].http://www.chinaqw.com/hqhr/xq-sm/200708/07/82533.shtml.

[4]2016媽祖海陸巡幸(瓜雪/沙沙蘭)暨1056千秋寶誕祭祀大典的重點介紹[EB/OL]. (2016-04-05)[2016-12-05].http://hainannet.com.my/cn/?p=2141.

[5]蘇慶華，劉崇漢.馬來西亞天后宮大觀(第2輯)[M].吉隆坡：雪隆海南會館(天后宮)媽祖文化研究中心，2008.2.

[6]林希.論馬來西亞的媽祖宮廟及其信仰文化特色[J].莆田學院學報，2013，20(4)：7-10.

【責任編輯：周 丹】

2017-01-03

本文系海南省教育廳2015年高等學校科研資助項目“新馬地區瓊屬社團史研究”(項目編號：Hnky2015-46)的研究成果。

張逢博(1983-)，女，河南西平人，講師，主要從事世界史與海南地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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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3-018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