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倩茹 (江蘇師范大學 210000)
淺析《批評的解剖》的文學循環觀
史倩茹 (江蘇師范大學 210000)
《批評的解剖》作為弗萊神話原型批評的代表著作,其中的文學循環觀對他的神話原型批評理論起到重要的支撐作用。創作模式、社會語境、敘事結構這三個彼此獨立而又環環相扣的循環結構是他文學循環觀的基本組成部分,被用以闡釋神話原型批評的理論。梳理弗萊文學循環觀的基本結構,研究創作模式、社會語境和敘事結構的循環運動,不但可以深入理解神話原型批評理論,而且對這位20世紀加拿大著名文學理論家的思想也會有更加全面的認識。
循環結構;文學循環觀;神話原型批評
諾斯羅普·弗萊是20世紀西方著名的美學家和文學批評家。他著名的學術專著《批評的解剖》代表了弗萊文學批評的高峰,同時也被認為是二十世紀文學理論神話原型批評理論的集大成之作。在《批評的解剖》中,弗萊探究了西方文化的神話本質,并系統地建立了以神話原型為中心的美學和文學批評理論。文學循環觀作為弗萊構筑其理論的基礎,其運用和闡釋在《批評的解剖》中貫穿始終。本文從三方面入手,淺析弗萊文學循環觀的基本結構,以達到對弗萊神話原型批評理論深入理解的目的。
一
弗萊在《批評的解剖》的第一篇《歷史批評:模式的理論》中把西方文學區分為兩大類:虛構型和主題型。虛構型文學主要敘述人物及其故事,表現體裁為小說和戲劇;主題型文學主要表達一種觀點或富有詩意的思想,表現體裁則多為散文和抒情詩。虛構型文學有“喜劇的”和“悲劇的”兩種主要傾向。“喜劇的”傾向,使主人公與所處社會打成一片,“悲劇的”傾向,則使主人公處于被獨立的狀態。此時“喜劇的”和“悲劇的”指的是情節的勢態,而非戲劇的形式。弗萊在《虛構模式:引言》部分把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以主人公的品德為標準以區別文學種類的原則作為進一步劃分標準的依據。他認為在文學作品中主人公是一個參照物,情節是由他的活動構成并以他的“行動力”為差別。按照行動力超過我們、不及我們或是和我們大致相同,弗萊把文學創作分為五種模式:一、在性質上,主人公超過凡人和凡人所處的環鏡,他是神,關于他的故事是神話。二、在程度上,主人公超過他人和他人所處的環境,他是傳奇中的典型人物,但是仍然是人類的一員,非神。三、在程度上,主人公超越他人,但無法超越自身所處的環境,他是人間的領袖,行動服從自然規律,并且受到社會制約。這類主人公大多數屬于史詩和悲劇中的“高模仿”模式。四、主人公既不優越于他人,又不能超越自身所處的環境,他便是我們中間的一員,普通人。這類主人公大多數屬于戲劇和現實主義小說的“低模仿”模式。五、主人公的能力和智力都比我們低劣,他們遭受奴役挫折和荒唐可笑的境遇使我們感到輕蔑,這類主人公則屬于“反諷”模式。
這五種模式實質上是西方文學重心不斷順序移動的過程,弗萊認為這五種模式是分別在虛構型和主體型的當代作品中周而復始的循環發展,并且依次銜接。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很多當代文學作品雖處于反諷模式卻并沒有走向終結,而是又復歸到神話模式之中,這五種模式的循環構成了一個環狀結構。“諷刺起源于低模仿:它肇始與現實主義和冷靜的觀察。但是在過程中。諷刺不斷趨近于神話,并重又隱約地顯示出古代祭祀儀式和垂死神袛的輪廓”1,弗萊試圖以此說明西方文學的歷史發展過程。這里,可以將此種模式的循環視為弗萊文學循環觀的第一個循環結構。
由此,現代文學作品中一些令人困惑的事實可以得到充分的解釋。例如卡夫卡《變形記》中的格里高利,他的靈魂囚禁在大甲殼蟲的身體內,就是諷刺借用神話結構的表現,或者說是反諷中神話的重現。再如,喬伊斯《為芬尼根守靈夜》中的謝姆,他的身上則將藝術家、普通人和卓別林式的憂郁的丑角合而為一,并且把這些當代反諷中的一般類型以喜劇的形式再現。這也就印證了弗萊的話“反諷神話在別的場合也隨處可見,反諷文學的許多特征如果沒有反諷神話便變得不易理解。”2
二
弗萊在第二篇《倫理批評:象征的理論》中把全部文學作為象征系統來考察,受到卡西爾將文化視為象征形式的理論的影響,認為文學是一種“假設性的語言結構”。象征,被弗萊定義是“可以從文章中離析出來供批評家研討的文學結構的單位。詞、成語或形象在使用時帶有某種特殊的參照物的,都叫做象征。”3從中可見,文學批評從開始就把象征系統化了,并且等于把文學象征加以系統化。由于文學作品包含多種或一系列的意義,弗萊認為應承認多項含義的原則,雖然在客觀上存在多種有效的批評方法,但是實際可以用一種單一的理論將它們全部概括。同時,弗萊表明一部文學作品的意義事實上是更大整體的一部分,因而不能只單單考慮一系列的意義,而要把語境與相互關系都聯系起來,使整部作品都能被納入其中。弗萊把這些語境和關系稱為“階段”,基于此他提出應從字面階段、描述階段、形式階段、神話階段、總釋階段,這五個相關聯的方面闡述象征系統的意義。
在字面和描述階段,象征是母題和符號。字面階段,一是指文學作品中的詞語能夠延伸出一種由它本身可構成的最大的語言模式的象征,其意義指向作品內部,有著傾向娛樂的含義。二是指詞語及語言結構能夠表示相對于它們自身來說是外在的事物,代表這類符號以外的東西,這種語言結構具有假設的性質,意義是外向且明晰的。作為描述象征系統側面的文字,趨近于象征主義的敘事方式,含義上則具有教誨的意義。在形式階段,象征是形象,是文學作品中作為具有假設性意義的語言結構對其自身模仿的自然和真實命題的關系。在這里,象征是形象或是假設成實質或內容的自然現象。在神話階段,象征是原型,代表文學傳統的繼承關系。原型是一種反復出現的典型形象,是將一部文學作品與另一部文學作品關聯的象征,也是一種可以交流的單位。這是弗萊文學批評理論的重心。在總釋階段,象征是單元,是一個人全部文學經驗的中心。
弗萊在此提出的象征系統的五個階段與第一篇中的五種模式,存在著對應關系。他認為字面階段與象征主義的那些文學作品突出主體的反諷技巧,以及“新批評”派視文學作品為一種反諷結構有密切關系。描述階段的象征系統,在十九世紀的自然主義表現的最為徹底,與低模仿似乎存在密切聯系。形式階段的象征主義則更明顯地出現在文藝復興和古典主義作品中,它與高模仿存在對應關系。由于原型常在歌謠、民間故事和通俗故事中交替出現,神話階段則對應的是傳奇模式。象征系統的最后一個階段總釋階段則如同神話模式一樣,涉及的乃是有關神袛的故事。象征系統從字面階段描述階段到形式階段,再過渡到神話階段最后進入總釋階段。文學作品對自然的模仿由反映外界到對形式的營造,內容由自然到包含在自然之中,至處于合乎道理的范圍之內,最后變為由容納他物轉變成為他物所容納,這樣一個次序變換的過程。因而,這五個階段可以視為弗萊文學循環觀的第二個循環結構。
三
弗萊在第三篇《原型批評:神話的理論》中以《圣經》和希臘神話的象征系統來表述文學作品原型的基本特點,建立了一套系統的文學批評理論。他認為作為所有文學形式中最古老最傳統的部分,神話是最基本的文學程式和結構原則。文學從它開始,其它的文學形式是對神話的移位。通過研究神話故事以及在之后它們的種種置換變形過程,弗萊闡明了文學作品中敘述結構原則的三種模式:神話模式,寫實模式和傳奇模式。弗萊認為神話模式是未經移位的,通常涉及神袛和魔鬼,呈現為完全隱喻的相互對立的統一性的世界。傳奇模式指的是和人類經驗關系更密切的一些隱約的神話模式。寫實的模式則更多的強調作品的內容和表現,而非它的形式。這三種模式中的神話模式是一個極端,寫實模式是另一個極端,傳奇模式則處于它們的中間位置。由此他進一步解釋神話原型的意義理論,并由兩個相對的隱喻世界引申出五種意象結構:神諭的形象、魔怪的形象、天真類比的形象、自然和理性類比的形象、經驗類比的形象。
弗萊將原型意義理論總結成五種意象結構,但是他認為“其形象結構,乃是一種靜態的范式”4,作品雖然按照它們寫成并有各自的結局,但是在敘事時卻可以從一種結構轉到另一種結構,由靜態轉變為動態過程。由此,他在此基礎上又概括出七種意象范疇,并從敘事的動態視角分析了它們循環運動的過程。一是神袛世界,其運動過程代表某個神的死亡和復活、消失和重現、轉世和隱退。二是天體發光的世界,它展示了三種基本的循環節奏:太陽每日升天一次、太陽從夏到冬的循環象征新生光明遭遇黑暗勢力威脅的主題、月亮的陰晴圓缺。三是人類世界,它介于神靈世界與動物世界之間,其在循環中反映出雙重性的特點:與白晝和黑夜相對應的是清醒和夢幻之間想象力的循環,與動物相同,人也經歷著生和死的循環。四是動物世界,和人一樣受自然的約束,經歷生和死的循環。五是植物世界,它遵循著一年四季交替的循環過程。六是社會文明,它同生物一樣成長、成熟、衰老、死亡,隨后從另一個形態再生的循環。七是水的象征,它從雨水泉水溪流到江河大海再變為雪的循環往復的過程。在解釋七種意象范疇的循環運動過程之后,弗萊又深入探討它們共同的循環特征——四個主要階段:一年為四季、一日為四時、水為四形態、人為四階段,并認為這也是整個宇宙的循環形式。
把宇宙論和詩歌的形式作類比,弗萊認為“上有天堂,下有地獄,處在其間的是循環運轉的宇宙也即自然秩序”5,這種觀念可以作為文學作品的整體構思。因此,他提出文學具有兩種基本的運動敘事原則:自然秩序內部的循環運動以及神諭世界的辯證運動。其中自然循環運動又分為兩半,上面的一半為傳奇世界,屬于天真類比,下面的一半為現實世界,屬于經驗類比。由此,他推出神話原型運動存在的四種主要類型:傳奇內部運動、經驗內部運動、向上運動和向下運動。這樣,弗萊就得出來在邏輯上出現在平常文學體裁之前,且更廣泛的文學敘事結構——傳奇、悲劇、喜劇和反諷。這四種文學敘事結構是在自然秩序循環之內,也就分別對應著神話原型運動的方向。喜劇對應春天,是英雄誕生和復活的表達;傳奇對應夏天,是英雄的成長和勝利的訴說;悲劇對應秋天,是英雄失敗和死亡的縮寫;反諷對應冬天,是英雄死后世界的描述。喜劇和傳奇是向上的運動,悲劇和反諷是向下的運動,反諷至極則會出現喜劇的色彩,冬天轉為春天。這四種敘事結構的串聯就構成了由春天到冬天又回到春天的周而復始的運動,與自然四季的變化相一致。所以,這四個敘事結構可以視為弗萊文學循環觀的第三個循環結構。
結語
在《批評的解剖》中,弗萊試圖“向后看”,他相信存在著一個可以被人完全理解的知識結構,這個知識結構從詩中而來,但它不是詩,也不是關于詩的經驗,而是詩學。所以他把批評的視點從文學畫面的筆法刀工轉移到文學的原型構造上,在他看來,文學是一個總的形式結構,各要素要緊密融合,一部偉大作品的誕生就在于這些要素之間相輔相成的搭配。弗萊力圖解釋創作模式、社會語境、敘事結構這三個方面的循環運動以達到闡釋其神話原型批評理論的目的。這三個循環結構彼此各自獨立運動又環環相扣,構成了弗萊文學循環觀的整體結構。當然,在弗萊的著作中存在著主觀上的一些弊病,理論模式是否符合文學發展的實際也值得認真考慮,但是弗萊在《批評的解剖》中閃爍的人性和深厚的文化素養卻使得他的神話原型批評理論在世界文學批評理論中具有了不朽的意義。
注釋:
1.2.[加]弗萊著:《批評的解剖》,陳慧等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62頁。
3.[加]弗萊著:《批評的解剖》,陳慧等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02頁。
4.[加]弗萊著:《批評的解剖》,陳慧等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225頁。
5.[加]弗萊著:《批評的解剖》,陳慧等譯,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230頁。
史倩茹,學校:江蘇師范大學,專業:藝術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