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義對比研究

樓淑敏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 315212）

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義對比研究

樓淑敏 （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 315212）

本文基于構式語法考察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和意義。此類動結式是指由動詞和補語“open/開”作為復合謂語而句首論元為受事的不及物句式。研究發現，英漢此類句式的相同點如下：1）句式具有相同的基本結構；2）句式都是可以獨立存在的，與及物動結式及其被動形式差異較大；3）補語形容詞是有界的，具有內在的終點。不同點如下：1）句式整體義有差異。英語句式表示自發地出現某種結果；漢語句式表示自發地或施事隱含的情形下出現某種結果。2）漢語中參與動詞的種類要多于英語。3）英漢句式與工具狀語共現的情形存在差異。從語言類型學的角度看，上述差異的主要原因與英語是主語突出型語言而漢語是話題突出型語言有關。

英漢動結式；非賓格；補語“open/開”；形式和意義；構式語法

一、引言

“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是指由動詞和補語“open/開”作為復合謂語而句首論元為受事的不及物句式，如“the vase broke open”和“門撬開了”。相關的前人研究顯示，非賓格動結式中具體到特定補語形容詞的研究并不多見，而且英漢對比方面還略顯不足。

因此，本文擬將非賓格動結式的結果補語限定為“open/開”，重點考察英漢此類句式的形式和意義特征，歸納英漢句式的異同點，并以此探尋造成差異的深層緣由。

二、相關研究回顧、本文的理論基礎和研究方法與步驟

（一）相關研究回顧和本文的理論基礎

Levin & Rapport Hovav（1995）對非賓格動結式作出了界定，并對英語中的參與動詞設置了準入條件。該動結式指由非賓格動詞參與的動結式，非賓格動詞指具有內論元（通常為受事）而無外論元（通常為施事）的一類不及物動詞，通常表述狀態變化義。參與動詞須是外部致使狀態變化類動詞，還須滿足詞匯層面對致使事件的性質不能作出限定的條件，即動詞不能蘊含施事的存在。漢語所謂的非賓格動結式主要集中在“VA了（動詞+形容詞+了）”的形式和意義研究上。陸儉明（1990）指出，“VA了”述補結構表示兩種語法意義：一種是預期結果的實現，另一種是預期結果的偏離。沈陽、彭國珍（2010）在陸先生研究的基礎上，作了進一步的分析。張怡春（2014）用“構式—語塊”句法分析法重新分析了該結構，論述了預期結果的實現或偏離分別屬于“動作—事件”概念結構和“非動態”評價義概念結構，解釋了褒貶類和中性形容詞對結果的實現和偏離的影響，并指出受事前置與構式義有關系。

上述學者的研究既有廣度又有深度，但具體到特定補語形容詞的研究并不多見，而且英漢對比方面還略顯不足。再者，構式語法因強調形式和意義的匹配性、動詞和上層構式的互動關聯，對本研究對象的描寫和解釋頗為合適。

綜上，本文擬基于構式語法，采用英漢對比法，確定補語為形容詞“open/開”，重點研究英漢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和意義及其異同之處，并揭示造成英漢句式差異的深層緣由。

（二）本文的研究方法和步驟

本文的研究方法和步驟如下。首先，借用大型語料庫收集合格的語例。將句法格式“[nn*] [vv*] open”（[nn*] 表示任一名詞，[vv*]表示任一動詞）和“it [vv*] open”輸入至英國國家語料庫BNC進行語料檢索；將句法格式“V開了”（V表示任一動詞）輸入至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進行語料檢索。最后將收集到的英漢語例進行對比分析，考察它們的形式和意義及其異同之處。

三、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意義對比研究

（一）英語“open”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意義研究

英語“open”類非賓格動結式通常表述受事實體不受外力影響自發地出現某種結果，其形義配置為[主語/受事]+[動詞+open/動作+結果]。各個成分的形式意義可歸納如下：1）主語位置通常只能出現受事論元，通常為無生命度的具體事物。2）施事論元由于不用特別說明，無法出現在句子當中。3）動詞往往采用一般過去時，表示過去發生的非慣常性事件。句子采用主動形式，強調非外力影響的自發性動作。動詞無法攜帶賓語成分。4）動詞和形容詞“open”組成動補結構，表示以某種動作方式而產生具有終點性的結果。動作和結果通常具有前因后果的關系，如句（1-3）；但也存在動作和結果同時出現的伴隨關系，如句（4）。上述結果不存在數量上的等級差別，即“open”不能用“very”等程度副詞進行修飾。相關語例如下面句子的劃線部分所示。需要指出，本文的語例通常取自真實的語料庫，出處不再逐一標明。

（1）The front door swung open and Mrs Vigo came in, holding the child.

（2）The paper bag slipped, she grabbed it and it tore open at the bottom.

（3）The stone broke open.

（4）The ground cracked open.

通過檢索英國國家語料庫（BNC），發現進入此類句式的活動動詞主要有“swing, burst, break, fly, slide, crash,blow, blink, flash, flick, jerk, stretch, slam, shoot,click, tear, spring, split, fling, flip”等；瞬時動詞主要有“creak, crack, snap, bang, squeak”等。活動動詞進入句式前的語義特征為[+動作性]、[+過程性]、[-有界性]，瞬時動詞進入句式前的語義特征為[+動作性]、[-過程性]、[+有界性]。上述兩類動詞進入非賓格句式后，由于句式表示自發性動作的影響，而且結果成分由形容詞補語來充當，因此僅僅保留[+動作性]語義特征，意義轉變為出現某種結果的方式。從動詞的語義內容來看，活動動詞是方式動詞；瞬時動詞是聲響類動詞。方式動詞與補語組合表示因果關系，如句（1-3）；聲響類動詞與補語組合表示動作和結果同時出現的伴隨關系，如句（4）。

下面論證英語非賓格動結式與及物動結式及其被動形式都是可以獨立存在的形義配置。第一，非賓格動結式與及物動結式有差異。（5a）表示沒有外力影響的自發性動作，即“花瓶自發地出現破碎的結果和狀態”，句子無法與借助外力的工具狀語共現，因此（5b）是不可接受句。及物動結式通常表示因外力致使而出現某種結果和狀態，即施事施力作用于受事并導致該受事出現某種結果，如（6a）。該句施事可借助工具來完成某種動作，因此句子可與工具狀語共現，如（6b）。第二，非賓格動結式與及物動結式的被動形式有差異。非賓格動結式表示自發性動作，會將狀語成分限定為表示自發性的“by itself”等結構，而不能與表示借助外力的“by John”等成分共現，如（7b）。及物動結式的被動式表示受事實體在外力影響下出現的某種狀態。動詞通常表示外力驅動的動作，因此可與 “by John”等成分共現，而不能與“by itself”等結構共現，如（8b）。

（5）a. The vase broke open. b. *The vase broke open with a hammer.

（6）a. John broke the vase open. b. John broke the vase open with a hammer.

（7）a. The drawer slid open. b. The drawer slid open by itself/*by John.

（8）a. The drawer was prised open. b. The drawer was prised open by John /*by itself.

綜上，英語“open”類非賓格動結式表示一種非外力影響的自發性動作，受事主語位于句首位置，施事論元不用指明，動詞采用過去時和主動形式，無法后接賓語成分。動詞入句前為活動動詞和瞬時動詞，入句后表示結果出現的方式，動詞和補語存在因果或伴隨兩種關系，補語具有內在的終點。該句式因此不同于及物動結式和被動句，是能夠獨立存在的。

（二）漢語“開” 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意義研究

漢語“開”類非賓格動結式通常表述受事實體所出現的某種結果。結果可不受外力的影響，如（9-10）。結果也可受外力的影響，但施事通常被隱含，如（11-12）。該句式的形義配置為[主語/受事]+[動詞+開+了/動作+結果]。各個成分的形式意義可歸納如下；1）主語位置通常由受事來充當，也可出現客體、處所等論元。該論元通常為非生命度的具體事物。2）外力致使的情形下，施事論元由于無法明確指出，通常隱含在句子中。3）句式采用過去時，時態由體標記詞“了”來提示。動詞往往采用主動形式，凸顯受事實體所出現的結果，而并不關心施事到底是誰。4）動詞和形容詞“開”組成動補結構，表示以某種動作方式所產生的結果和狀態，動作和結果具有因果關系和伴隨關系。相關語例如劃線部分所示。

（9）一扇未能關好的艙門爆開了。

（10）到了十五層，電梯門猛然間迅速滑開了。

（11）門撞開了，好像門上的鎖鏈不是鐵而是灰泥。

（12）一開始只是躲避交警，后來無路可逃，四處撞車，車頭和車屁股都撞開了。

通過檢索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參與非賓格動結式的活動動詞主要有“炸、燒、煮、撞、扯、敲、掰、捅、摔、擠、抽、撬、轉、熬、搬、彈”等；瞬時動詞主要有“崩、爆、裂”等。兩類動詞進入句子前的語義特征分別歸納為[+動作性]、[+過程性]、[-有界性]；[+動作性]、[-過程性]、[+有界性]。上述動詞進入非賓格動結式后，由于補語成分凸顯結果的影響，僅僅保留[+動作性]語義特征，表示出現某種結果的方式。從動詞表示的語義內容看，可將它們分為方式動詞和聲響類動詞。方式動詞屬于活動動詞；聲響類動詞屬于瞬時動詞。方式動詞與補語組合表示因果關系，聲響類動詞與補語組合表示動作和結果的伴隨關系。

下面論證非賓格動結式與及物動結式及其被動形式都是可以獨立存在的形義配置。第一，非賓格動結式與及物動結式有差異。（13a）是非賓格動結式，由于句子隱含了施事，可以與表示借助外力的工具狀語“用錘子”共現。（14a）是非賓格動結式，句子沒有明確的施事，因此無法與表示借助外力的工具狀語“用雙手”共現。及物動結式表示外力致使的結果，句子可以與工具狀語共現。但是自發性動作通常無法與施事主語和工具狀語共現而構成及物動結式，如（15c-d）。第二，非賓格動結式自身存在差異性。非賓格動結式存在自發性動作和施事被隱含兩種。前者可以與“自己”等短語共現，后者則不能。主語可以是受事，也可以是客體和處所等。第三，非賓格動結式與被動句有差異。及物動結式的被動式表示受事實體在外力影響下出現的某種狀態。動詞通常表示外力驅動的動作，因此可以與“被張三”等短語共現，但是不能與表示自發性動作的句子共現。

（13）a. 門撬開了。 b. 門用錘子撬開了。

（14）a. 紐扣崩開了。 b. *紐扣用雙手崩開了。

（15）a. 張三撬開了門。b. 張三用錘子撬開了門。

c. *張三崩開了紐扣。d. *張三用雙手崩開了紐扣。

（16）a. 紐扣自己崩開了。b. *門自己撬開了。

（17）a. 水燒開了。b. 血管炸開了。c. 汽車尾部撞開了。

（18）a. 門被張三撬開了。b. *紐扣被張三崩開了。

綜上，漢語“開”類非賓格動結式表述一種自發性的或施事被隱含的結果。句首主語的論元分為受事、客體和工具等。施事論元存在無法指出或被隱含兩種情形。句子的時態是過去時。句子通常是主動形式，動詞入句前為活動動詞和瞬時動詞，入句后表示結果出現的方式，動詞和補語存在因果關系或伴隨關系，補語具有內在的終點。因此，該句式不同于及物動結式、及物動結式的被動形式，是能夠獨立存在的。

（三）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形式意義對比分析

根據如上論述，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形式意義上的異同點可歸納如下。相同點有三：1）英漢句式具有相同的句子結構。受事都位于句首主語位置，復合謂語都采用動詞加形容詞補語的形式，句子都采用主動形式，沒有攜帶賓語成分。2）英漢句式都是可以獨立存在的，與及物動結式及其被動形式差異較大。3）補語形容詞是有界的，具有內在的終點，一般不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不同點有三：1）句式整體義有差異。英語句式義是自發地出現某種結果；漢語句式義是自發地或施事隱含的情形下出現某種結果。2）漢語中參與動詞的種類要多于英語。除英漢都有的自發性動作句以外，漢語可以采用主動形式表示外力致使事件，但是英語必須使用被動形式。3）英語句式無法與表示借助外力的工具狀語共現。漢語句式分為兩種情形。施事隱含的句式可以和工具短語共現，表示自發性動作的句式則不能。

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存在以上差異的深層原因如下。從語言類型學角度來看，英語重形式、輕語義，句子結構通常體現為主語-謂語的關系，是主語突出型語言；漢語重語義、輕形式，句子結構通常體現為話題-說明的關系，是話題突出型語言。以上語言類型學差異導致了如下區別。英語非賓格動結式通常表示自發事件，句子采用主動形式。如要表示外力致使事件，句子一般都要使用顯性的被動標記。漢語非賓格動結式中的自發事件和外力致使事件都可采用主動形式，被動形式相對較少出現。

四、結語

本文基于構式語法，對比分析了英漢“open/開”類非賓格動結式的意義特征和句法表現。兩類句式的相同點如下：1）句式都具有相同的不及物形式。2）它們都是可以獨立存在的，與及物動結式及其被動形式差異較大。3）補語形容詞都是有界的。兩類句式的不同點如下：1）英漢句式整體義存在差異。2）漢語中參與動詞的種類要多于英語。3）兩類句式與工具狀語共現的情形有差異。站在語言類型學的角度看，上述差異的主要原因與英語是主語突出型語言而漢語是話題突出型語言有關。希望本研究能夠為英漢動結式研究向縱深發展提供一些思路和方法。

[1]Levin B. &M.Rapport Hovav Unaccusativity:Atthe Syntax-Lexical Semantics Interface[M].Cambridge,Ma:The MIT Press,1995.

[2]陸儉明.“VA了”述補結構語義分析[J]. 漢語學習，1990（1）：1-6.

[3]沈陽、彭國珍. 結果偏離義“V A了”結構的句法和語義分析[J]. 漢語學習，2010（5）：3-10.

[4]張怡春. “前置受事+V A了”格式的語義配置和語義特征[J].漢語學習， 2014（3）：28-32.

[5]Goldberg A. 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5.

樓淑敏（1996- ），女，浙江杭州人，寧波大學科學技術學院學生，主要研究方向：英漢對比和認知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