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門的世界》：人生舞臺上的自我掌控

謝宗玉

楚門真的勝利了嗎？

影片中，楚門從一出生，就被電視真人秀欄目的導演基斯督買下了撫養權。在一個海島上專門為他搭制了一個大得無法想象的舞臺，連天空、太陽、月亮、潮汐、雷電都是布的景。海島命名為桃源鎮，鎮上所有的房子都是道具，成千上萬的居民都是群眾演員。目的就是為楚門營造一個真實可感的生活場所，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節目里的主人公。

鎮上安裝了五千多個攝像頭，將楚門的一舉一動，全天二十四小時都攝錄下來，并全球同步播放長達三十年。楚門的粉絲，或者說這個“真人秀”的在線看客長期高達十幾億人。全球百姓只要有空，就會守在電視前，分享楚門的點點滴滴，看他的喜怒哀樂。

孰料有一天，楚門因為亡父的離奇復活，終于發現自己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中。于是他想方設法，不惜以死抗爭，終于擺脫了導演基斯督的控制，沖出桃源鎮，去了外部世界。全球人都為他歡欣鼓舞。

劇情的離奇設計，幾乎迷倒了戲里和戲外的所有觀眾。十幾年過去了，很多榮獲奧斯卡大獎的影片已寂然無聲，而跟奧斯卡擦肩而過的《楚門的世界》卻被越來越多的人們所津津樂道。除了故事情節的商業化成功運作外，還跟導演彼得·威爾在電影中注入了很濃的象征成分有關。

顯然他把桃源鎮比作了伊甸園，或者說，比作了人類居住的這個星球；電影中的導演基斯督則可看作是上帝之子——基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三十歲之前的楚門，幾乎就是導演基斯督一手創造出來的，這跟西方普信的上帝造人，如出一轍。現在楚門的反抗，可看作是人類對上帝的反叛。

這種象征手法，讓全球觀眾在看楚門時，將自己的身世與他緊緊地捆綁在一起。楚門的勝利，便是全球粉絲的勝利。但問題是，楚門真的勝利了嗎？

你所不知道的人性

電影中的真人秀導演基斯督顯然不認為楚門的出逃是成功的。因為他并沒有為楚門安排一個鮮花簇擁的外部世界，只有一個黑漆漆的門道，這暗示什么？暗示未來的不可捉摸和不可把握，暗示楚門跨出這扇門后，一切都要從零開始。

通常我們認為只要敢于砸破舊世界的枷鎖，必將迎來一個嶄新的自由天地。然而，無數的歷史事實都證明，群居社會的人類，只能是在各種糾葛、各種矛盾、互相牽絆中過日子。

楚門想逃離桃源鎮，源于他突然發覺自己生活在一個騙局中，并且是桃源鎮這個局唯一的受騙者。但離開這個局，楚門會毀了成千上萬人的工作，毀了幾十億地球人已成習慣的娛樂方式。

除了欺騙，被窺視也是楚門無法忍受的。突然有一天，楚門感覺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讓他寢食難安。可楚門不知道，偷窺其實也是群居社會的常態。在生物社會學家眼里，我們的都市就是一個巨大的人類動物園。人們被隨意拋擲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與眾多的陌生者關在同一幢樓房，這時你偷看我，我偷看你，便成了精神生活的一部分。

隨著科技的進步，我們的目光通過各種書籍和電器，幾乎可以窺視全球任何一個地方。這時人類因足不出戶所造成的心靈危機，便會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

而且越是成功的人，被偷窺的概率就越高，狗仔隊追逐的，從來都是那些明星大腕。平凡的大多數人，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鄉鄰，才會向他們瞥上一眼兩眼。從這個角度上講，被偷窺概率的高低，正是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測量器。

楚門如果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全球最當紅的巨星，那么窺視對他來說，或許根本算不了什么。楚門不習慣的，其實不是被窺視，而是在他還沒有發覺自己巨星身份的時候，先發覺了周圍無數雙關注的眼睛。最后，當他要跨出大門，轉身瀟灑地一鞠躬時，他其實已經知道全球的觀眾都在看他。可惜的是，走出那扇大門，他就失去了被全球觀眾窺視的寶貴機會，跟著失去了，還有因這種窺視帶來的無數美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