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鄰家女兒是個專業的舞者,為了父親,她居然跑到廣場上跳舞。
那天,街中心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中,來了一位年輕的舞者,說年輕其實也不算太年輕,那是分和誰比,在大爺大媽的隊伍里,她當然很年輕,鶴立雞群,一枝獨秀。
實際上她的年齡少說也有四十歲了,但保養得很好,身材欣長,凹凸有致,長發飄逸,顏值很高,上身穿著黑色的瑜伽小背心,下身穿著太極燈籠褲,腳上穿一雙白色的舞蹈鞋,看上去輕盈優雅。
那天,廣場上播放的是一支強勁的曲子,她下場跳了一支舞,那身段,那舞姿,甭提多俊俏了,大家都贊不絕口。
舞畢,她站在廣場邊上,看著那些大爺大媽們雙雙對對,大展身手,跳得酣暢淋漓,快樂無比,雖然舞步有些凌亂,舞姿也談不上優美,但他們是真的很快樂,她不禁蹙起眉頭,做若有所思狀。
隔了幾天,她又來跳廣場舞,不同的是,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那人頭發蒼白,精神委頓,戴一副眼鏡,走路一拐一拐的。
廣場上的那些大爺大媽們都圍攏過來,有熱心人呶呶嘴,悄悄問她:“怎么選了這么一個人做舞伴,腿腳都不利索了,還能跳舞嗎?”她笑,說:“沒事兒,我有的是耐心,我教他,保證把他教會了。”
從那一天開始,廣場上多了一對舞者,一個風韻猶存的女子,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一個身輕如燕,一個笨拙呆滯,那么的不協調,卻跳得很起勁。
看女子的舞姿,很專業,很輕盈,很從容,不但會跳,而且跳得不同凡響。看老人的模樣,年輕時一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可惜如今表情木然,腿腳也不靈便,跳舞時比不跳舞更難看,肢體語言極度不協調。
每天傍晚,兩個人都在廣場上跳舞,全不在意別人的圍觀。那么優美的舞曲中,兩個人卻常常爭執吵架,準確點說,是老人更像個一任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臉上就變了天,陰晴不定,一會兒罵她:“我都這么大歲數了,話都說不利索,還能跳舞?你還有沒有點孝心了?你想把我折磨死啊?一會兒邁這條腿,一會兒邁那條腿,我能記得住嗎?”她也不惱,譏諷他:“我還當你有多堅強,身體剛剛有點小疼小癢就受不了?連跳個舞都學不會,你還能干點什么?” 老人嚷嚷:“我年輕的時候,能歌擅舞,現在老了,連你都來欺負我,我不跳了,我學不會,你饒了我吧!”女子笑,輕言軟語安慰他:“我知道你能行,哪怕就是老了也比別人強!”
兩個人就那么吵了好,好了吵,不知惱過多少回。兩年后,兩人終于可以在廣場上共舞一曲,老人風度翩翩,女子舞步曼妙,成為廣場上一道最靚麗的風景。
知道緣由的那些大爺大媽們說:“這閨女可真孝順,她爸得腦血栓后,她居然想出了用跳舞治病妙法,有女若此,還有何求?”
從小到大,只要她在臺上跳舞,父親都會在臺下為她鼓掌,父親是她的粉絲,是她的支持者,只要看到父親坐在臺下,她的心里就很安穩,可是最近這幾年,父親中了風,她再也看不到臺下的父親了。
和父親共舞一曲,是她小時候就有的愿望,可是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很忙,忙學業,忙工作,忙演出,忙比賽,忙愛情,忙結婚,忙孩子,忙生活,從來沒有片刻得閑的工夫。父親也忙,忙家庭,忙工。如今,父親生病了,她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陪父親跳一曲舞蹈,因為她知道,這個心愿如果再不能實現,將成為永久的遺憾!
她不是廣場舞的狂熱者,她是專業的舞者,為了父親,她把舞臺搬到了廣場,凝視著父親笨拙的舞姿,她的眼睛里有了深深的笑意,此生有緣成為父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