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父母婚姻的毒蘋果

Q：我今年22歲，長期處在不正常的家庭氛圍里。父親情商低到爆，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時時吹噓自己，覺得給錢花就是父愛的全部，把打牌輸錢當作炫耀……父母經常爭吵，母親整天向我抱怨父親。現在父親在家里就是透明人，我和母親都不愿理他。我一邊覺得父親可憐，一邊又覺得他很可氣。因為我從來都沒體會過父愛。我早已對父母的婚姻關系無能為力，現在對父女關系也不抱希望。我該怎么辦？

A：我最近重看美劇《犯罪心理》，其中最虐心的一集是一位母親的故事。丈夫是連環殺手，專門虐殺十幾歲的金發少女，她被認為是同謀，而且涉嫌殺害了親生兒子，被一起判了死刑。

FBI行為分析小組認為她對這件事不知情，殺害兒子是被脅迫，試圖讓她說出真相。她拒絕了，一心求死。特工們深挖背后的故事，發現她并沒殺死兒子，而是把兒子送給了她曾經工作過的一個家庭，現在兒子生活得很好，是個大提琴神童。她就想讓兒子一直無憂無慮地活著，不讓父親是個殺人狂魔這樣的不幸身世給他的生命蒙上陰影。她說：“我的人生從遇到我丈夫那一刻已經被毀掉了，但我不能毀掉兒子的生活。”她守著這個秘密走向死亡，懇求特工理解她的心意，成全一個母親的犧牲。

在現實中絕大多數父母都遇不到如此極端殘酷的抉擇。平凡生活中，身為父母能給孩子的無非是提供一個堅實的堡壘，保護孩子健康成長，保護孩子不被黑暗和丑陋傷害。只是有時候，傷害并非總來自于外部，有時候也來自內部，來自不完美的家庭本身，那么父母的保護就要增加一條：即使婚姻不幸，伴侶不如意，也不要讓孩子去憎恨對方，不把孩子拖入夫妻雙方的恩怨中。這點非常重要。一個貌似完整，但內里一團混戰，父母在孩子面前毫不掩飾彼此之間的憎恨、鄙視、敵意、憤怒的家庭，對孩子造成的影響和傷害是摧毀性的，會撼動孩子對于感情、婚姻、生活的安全感。

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周星馳。父母經常大打出手，他躲在角落看著父母互相攻擊和謾罵。為了排解恐懼和痛苦，他幻想父母是一對卡通人物，在用夸張的肢體動作表演。這奠定了他日后對于喜劇的理解，總是習慣用無厘頭和苦中作樂來稀釋小人物心中的痛苦。

孩子用自己的方式來應對危機，但時光并未將一切帶走，而是將恐懼、悲哀壓入生命更深的層次。今日的周星馳縱有令人贊嘆的藝術才華，但在本質上，他依舊是一個驚恐的孩子。他不相信愛情，也畏懼與他人交往。

很多在不幸婚姻中度日的父母，都喜歡說為了孩子不離婚，卻無意識地把自己的悲苦、不滿、牢騷都傳遞給了孩子，這造成了并不比離婚更小的傷害。你母親為什么要對年幼的你講丈夫的壞話，因為她希望在一種不幸福的境遇中尋找一個支持者、一個同盟軍。她希望你理解她的苦惱，知道她的艱辛，她把你拖到她的陣營中，利用你來制衡他、傷害他。你對父親的怨恨，能安撫她在婚姻中遭受的痛苦和不滿。但她忽略了，你是他們的孩子，天然地希望得到來自雙親的愛。當你憎恨父親，把父母婚姻失敗、不幸福的責任全都推到他身上時，代表你已遭受了創傷。

你變成了在父母有毒的婚姻之上，結出的一枚毒蘋果。你被迫介入他們的恩怨，被迫評價他們的是非，被迫去恨一個你想要愛的父親。這一方面加速你的成長——你變得早熟，早早進入成人世界；另外一方面又加速了你的衰老——你變得滄桑，內心疲憊不堪。

你的父母非常不稱職，而解脫從何而來？從變得客觀公正、重新認識父母中來。你并不真的了解他們，你所看到的，只是一種經過扭曲、暗示、映射之后的他們。你需要用成年人的標準去審視他們。你會看到：母親含辛茹苦，對家庭責任感很強，但沒有她自己說的那么無辜；父親壞毛病很多，但人不壞，也用自己的方式愛著你。

拋開恩怨，好好去接近和了解你父親，如果你們沒有緣分在你小時候做一對親密的父女，那么用兩個成年人的方式去相處，心平氣和地做朋友，也不是壞事。從他們的恩怨中脫身而出，就像在泥濘中艱難而行。你要有你自己的人生，這遠比做他們婚姻的裁判更重要。

真的，等你到了會憐憫的時候，才算徹底褪盡了父母在心靈中留下的陰影。

（晚睡：作家，情感分析師。）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