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親信政治的深層原因

[摘要]“親信干政”事件，為什么會在韓國引起軒然大波，并導致總統的統治地位搖搖欲墜呢？這與“親信政治”、“政商勾結”、“人情文化”等韓國政治痼疾及其所引發的貪污腐敗緊密相關。“親信干政”和“政商勾結”往往都是從“血緣、地緣、學緣”的人情關系尋找突破口。

[關鍵詞]親信干政 政商勾結 樸槿惠 崔順實

[中圖分類號]D73/77 [文獻標識碼]A

近一段時間，韓國“親信干政”事件引發的政治風波持續發酵。韓國民眾自發組織的周末燭光集會游行已持續多個星期。盡管樸槿惠發表了三次對國民談話表示道歉，但韓國各界要求樸槿惠下臺的呼聲仍然高漲。2016年12月9日，韓國國會以234票贊成、56票反對，通過了對總統樸槿惠的彈劾案。樸槿惠被停職，等待憲法法院的裁決。“親信政治”顯露總統權力過于集中、缺乏監督的制度缺陷

在韓國的政治體制中，總統對于國家的大政方針、政府人事任免擁有絕對權力，總統府的秘書室長和各分管領域的首席秘書在總統決策過程中擁有重要發言權，但他們的任命全由總統決定，不需要國會批準。這樣一來，往往會造成總統府上下都是總統的親信，而缺少經驗豐富的職業官員。雖然還有總理、執政黨黨首、政府各部門長官參與總統的決策過程，但他們只能扮演咨詢者的角色。如果總統過分任用親信，對外部不同意見閉目塞聽，則很難對總統形成牽制。這一制度設計缺陷，為韓國的“親信政治”大開方便之門，韓國歷任總統幾乎都受到了“親信”、“身邊人”腐敗丑聞的牽連。

從韓國檢方初步調查的情況來看，崔順實干政事件牽涉到青瓦臺總統府和政府多個重要部門的高官，其中包括總統府前秘書室長鄭潤會和金琪春、前政策協調首席秘書安鐘范、前總務秘書李載萬以及前文化體育觀光部次官金鐘等。而這些青瓦臺高官幾乎都是樸槿惠早年步入政壇時跟隨其左右的一幫親信，總統府任人唯親已成韓國歷屆政府的慣例。此次崔順實干政甚至涉及到了文化體育觀光部、保健福祉部、外交部、農林畜產食品部等政府部門的預算編制。2016年12月3日，韓國國會在審查2017年度政府預算時，把涉及崔順實等親信干政的政府部門支出預算由原來的2811億韓元（相當于人民幣16.59億元）壓縮到1599億韓元（相當于人民幣9.44億元），調整幅度達43.1%。由此可以看出，親信干政對國家政策的影響之大。

“政商勾結”積弊難除

在韓國，“親信千政”除了政治制度方面的原因，往往又與“政商勾結”相互關聯。在經濟高速發展的過程中，韓國實行的是政府主導型的市場經濟體制。這種模式雖然在很長一段時間確保了韓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但也造成了企業依附權貴、政客向企業尋租的“政商勾結”現象。盡管韓國歷屆政府都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并試圖解決，但時至今日，收效甚微。

一股情況下，韓國企業所依附的權貴，除了政府高官和國會議員，最有效的依附對象往往是總統身邊的親信或親人。于是我們看到，韓國近些年來的大多數總統都曾因親信或家人涉嫌貪腐丑聞而受到牽連，有人遭到彈劾，更有人選擇了自殺。被稱為“反腐斗士”的第一位文人總統金泳三，在執政期間曾發起大規模的反腐風暴，甚至把全斗煥和盧泰愚兩位前總統也送進了監獄。但因為其身邊親信及次子金賢哲接受政治獻金的丑聞，致使金泳三的清廉形象毀于一旦。另一位韓國總統金大中，執政期間力推“陽光政策”，實現了南北首腦會談，并因此獲得了2000年度諾貝爾和平獎。但在執政末期，身邊多名親信因貪腐遭起訴，三個兒子也因受賄罪先后入獄。盧武鉉總統在任期間先是因親信受賄而遭國會彈劾，卸任后又因家人涉嫌收受賄賂，以嫌犯的身份接受了司法調查，最終以自殺的方式離開了人世。

此次崔順實干政事件在本質上也屬于“政商勾結”。崔順實通過干預，指使總統府高官向特定企業提供政府公共資源。作為交換，相關企業向她操縱的財團提供巨額贊助或基金，崔順實則套取財團資金中飽私囊。在崔順實向大企業募集資金的過程中，青瓦臺高官曾多次介入并向企業施壓。樸槿惠甚至還親自出馬，與多位大企業巨頭單獨會面，為崔順實站臺。據韓國檢方調查，崔順實實際操控的兩個財團，涉嫌向三星、樂天等大企業籌集資金80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4.74億元）。另外，三星還向崔順實的女兒鄭維羅所屬的馬術協會提供了3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1770萬元）的經費，專供鄭維羅訓練使用。

重視血緣、地緣、學緣的“人情文化”

“親信千政”引發的腐敗現象與韓國社會普遍存在的人情文化也有一定的關系。在韓國，無論從政還是經商，都講究“血緣”、“地緣”、“學緣”。韓國大企業幾乎都是家族式企業，大企業在內部提拔高級管理人員時，“血緣”、“地緣”和“學緣”都是重要的衡量標準。

“地緣”在韓國具有特殊的意義，由于歷史的原因，位于韓國東海岸的慶尚道（又稱嶺南地區）和位于西海岸的全羅道（又稱湖南地區）形成了根深蒂固且相互對立的地緣觀念。我們在韓國的總統大選中可以看到，嶺南地區的總統候選人在嶺南選區的得票率往往能達到90%，而在湖南選區則只能獲得10%左右的選票。湖南地區的候選人也是一樣，在湖南選區可以拿到90%的選票，但在嶺南選區只能拿到10%左右的選票。由此可見，韓國地區之間的矛盾和對立十分尖銳。而這種矛盾和對立又直接反映在韓國的政治和經濟生活當中。

在韓國的歷任總統中，樸正熙、全斗煥、盧泰愚、金泳三、李明博、樸槿惠等都是嶺南地區出身的總統。他們在任期間，大批提拔啟用慶尚道人。在制訂經濟發展規劃時，則偏重于發展慶尚道所在的東海岸，如韓國的汽車、鋼鐵、造船、化工等工業基地幾乎都位于東海岸。直到1997年韓國遭遇金融危機，出身子湖南地區的金大中當選總統。金大中上臺之后，則大量啟用全羅道人，積極規劃發展西海岸經濟。盧武鉉盡管出身嶺南地區，但屬于湖南地區推舉的總統候選人，當選后基本延續了金大中的政策。每當新一屆政府上臺，總統當選人都要對競選時幫助自己立下汗馬功勞的幕僚論功行賞，在政府人事任命時，“地緣”成為最重要的衡量標準之一。

樸槿惠在應對這次“親信干政”事件的過程中，也曾試圖利用韓國社會的人情文化化解危機，只是效果并不理想。如事件發生后，樸槿惠第一時間指定了盧武鉉執政時期的官員金秉準為新總理候選人。這其實是出于地緣考量向湖南地區伸出的一個橄欖枝，希望借此化解因“親信千政”而引起的嶺南和湖南之間的社會沖突。在隨后進行的青瓦臺改組中，樸槿惠又決定邀請金大中政府時期的總統府秘書室長韓光玉擔任自己的秘書室長。這種聘請“外人”擔任青瓦臺要職的人事安排，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其目的也是為了化解地緣矛盾，順利度過危機。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韓國的地緣對立已經滲透到韓國社會的各個角落。要真正化解韓國的地緣矛盾，恐怕還需要經過韓國幾代人的不懈努力。

（作者為山東大學韓國學院院長、教授、博導）

[參考文獻]

①牛林杰：《韓國大企業的政治情結》，《南風窗》，2003年16期。

②王曉玲：《透過“崔順實門”看韓國民主》，《世界知識》，2016年第23期。

責編/周素麗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