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姍姍


夜讀婉約詞,偶然發現眾多作品均包含有服飾的描寫。細查《全宋詞》約兩萬首詞作里,竟有3900多首、將近五分之一的作品曾提到與衣飾裝扮相關的內容。僅由服飾意向作為詞牌名的隨手拈來便有《綠羅裙》、《紅羅襖》、《拂霓裳》、《脫銀袍》、《貂裘換酒》等。
曹組的這首《醉花陰》便是其中之一:“九陌寒輕春尚早,燈火都門道。月下步蓮人,薄薄香羅,峭窄春衫小。梅妝淺淺風蛾裊,隨路聽嬉笑。無限面皮兒,雖則不同,各是一般好?!痹~中所說“薄薄香羅,峭窄春衫小”,更是形象地道出了宋時服裝的大體用料與風格。
宋代衣裝面料以絲織品為主,有紗、羅、絹、花綾、織錦、緙絲等。當中最為有名的應是產于四川的蜀錦。技藝精湛、錦紋精美,以冰紈綺繡冠天下。但是對于一個生活在南方,常年接受炎夏酷暑折磨的人來說,真正令我神往的卻是“羅”這種織物。
輕薄透氣的羅在宋代達到歷史最高峰,被廣泛應用。1975年在福州的浮倉山黃昇墓中出土了200余件不同品種的羅織物。其羅結構有單經、三經、四經絞不起花的素羅,以及平紋、斜紋各類起花的花羅等種類。其中登峰造極的四經絞羅技術今世早已絕跡。出土隨葬品中囊括了袍、襖、裙、衫、褲、肚兜、綬帶、鞋、襪、香囊、荷包、粉撲和裹腳布,甚至還包括例假帶!而最讓人驚嘆的是一件深煙色牡丹花羅背心,重量僅為16.7克?!芭e之若無,裁以為衣,真若煙霧?!毕氡仃懹卧娭忻鑼懙谋闶沁@等輕如羽、透若煙的衣料吧!遙想彼時,年方十六的黃大小姐盛裝初嫁,新郎是趙匡胤的第十一世孫。洞房花燭夜,昇姑娘緩緩褪卻層層疊疊包裹的外衣,惟剩這一件薄衫輕攏。玲瓏凹凸的曼妙身形在燭光搖曳里似有若無,嬌媚異常。作為女子都忍不住遐想翩翩,更遑論新郎趙與駿了……
從黃昇墓中出土的衣物來看,整體廓形都是直直的筒型,瘦且細長,沒有曲度。大多為窄袖。與唐服的坦領、闊裙、大袖衫形成鮮明區別。相較唐人的張揚,宋人在程朱理學思想的支配下,提倡“偃武修文”。美學觀念發生轉變,崇尚簡潔質樸。女裝多為上身穿窄袖短衣,下身穿長裙。通常在上衣外再穿一件對襟的長袖小褙子。有點類似現在的背心,領口和前襟都繡有漂亮的花邊。褙子是當時最為流行的服飾,以直領對襟為主,兩襟不縫合,亦不施襻紐。袖子多見窄袖,也有寬袖,長度或至膝上,或齊膝、或到小腿、或及腳踝。衣服兩側開衩,或者從衣襟下擺至腰部,或一直高到腋下,也有索性不開衩的。從河南禹縣白沙宋墓出土的壁畫上就繪有身穿褙子的女伎。山西太原晉祠圣母殿泥塑中也有穿著褙子的侍女。在宋畫《瑤臺步月圖》中,穿褙子的女子文靜優雅畢現。因此無論宮廷后妃,朝廷命婦,還是尋常女子以及教坊歌舞伎,甚至就連宋朝男子都熱衷穿著褙子,使之成為常服。在同一時代,褙子這種服飾被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卑貴賤地喜愛實屬奇特。
褙子的廣泛穿著與宋代文化密不可分。女裝里的襦衣,褙子等都特別強調遮掩功能,顯得拘謹而保守。將身體像粽子似地重重包裹起來,表面上形成一種禁欲傾向。而這種表面的禁錮實質上更容易激發隱性的潛在欲望,如同汝、官青瓷,看似簡單的線條,單一的用色卻顯得張力十足。雖是內斂含蓄,卻散發出一股騷在骨子里的風流。
服飾是文化的世俗體現方式。與宋代家具和瓷器一樣追求至簡,是色彩純凈,不事雕琢的質樸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