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者張藝謀

葉彌衫

他跟人們之間有一道看不見的墻，成因是敬也罷，嫌也罷，都是公眾人物的代價。一定意義上，作為一個功成名就的導演，張藝謀至今保持高產(chǎn)、保持“干活兒”的熱衷，是因為，這讓他不孤獨。

張藝謀身上很多特點，都很難在現(xiàn)代科學體系中找到答案。他今年67歲，還是一頭不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黑發(fā)。一天只吃一到兩頓飯，睡四或五個小時，能量條卻強悍到了反人類的地步。普通人的臉大多不對稱，然而他大到骨骼五官，小到眼袋皺紋，兩邊臉幾乎都能做到對應平衡，相映成趣，法令紋幾乎延伸到下巴，箍出一組完整的括號——在封建迷信里倒是有說法的：法令深長過口，屬吉。但是，過深、過長的話，“為人固執(zhí)、自我、孤獨”。

招黑體質(zhì)

最難解釋的，當屬他的招黑體質(zhì)。從他以導演身份出現(xiàn)在中國影壇，張藝謀就像一塊磁石一樣，成功吸引了各種陣營、各個角度的批評。上世紀80年代主要是“向西方販賣中國的愚昧和落后”，90年代后期則是“粉飾現(xiàn)實”、“為政府做宣傳”，2000年以來，他被看作先人一步地臣服于市場，更敏銳一點的，那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他“商業(yè)大片背后的政治意圖”。

對于學術(shù)界，張藝謀像一個不可多得的木人樁，從后殖民到后現(xiàn)代，從表現(xiàn)主義到女性主義，各種理論新招都可以用他練手。延伸到輿論，批評張藝謀就像語文教育的總結(jié)中心思想一樣，生產(chǎn)出了一套完整而抽象的表述和語匯，比如迷戀權(quán)力、追逐名利、形式空洞、價值混亂……從作品闡釋到為人，生生不息，循環(huán)不止。在嫌棄張藝謀這樣的關(guān)鍵問題上，整個中國的文化人士，階層不論上下，陣營無分左右，前嫌冰釋，空前一致——一個人要具備怎樣的磁場才能解鎖上述成就，這大概也是一個無解之謎。

有趣的是，他身上確實出現(xiàn)過謎之遭遇。張藝謀的兩任文學顧問，王斌與周曉楓，都寫過他1985年拍攝《大閱兵》期間的UFO事件。當時在場共有七人，旁人都是手里搬著器材，眼里看著飛碟，嘴上議論紛紛，唯張藝謀杵在原地，出現(xiàn)了暫時失去記憶的“靈魂出竅”。王斌的描述里，張藝謀恢復意識的時候一車器材都已經(jīng)卸完了;在周曉楓的筆下，他回神之后還來得及搬一兩趟東西，看到飛碟的光束向內(nèi)收斂，且能理智判斷“不是飛走，而是漸漸隱沒”。飛碟消失之后，原地出現(xiàn)了一朵“核爆炸”似的蘑菇云，還是粉紅色的。

他沒有記憶的幾分鐘里經(jīng)歷了什么，目前還沒有一個地球人知曉。周曉楓調(diào)侃張藝謀“幾近病態(tài)”的工作態(tài)度和能量，可能就是那時被外星人掃描了大腦。按照這個邏輯，他開掛似的招黑體質(zhì)，莫非是掃描之后，順手被附贈了一顆神秘芯片？

但在張藝謀那里，哪有那么多玄而虛之。“這就是性格決定的。”他干脆地說。

“干活兒的”和“談活兒的”

他把人分成兩類：“干活兒的”和“談活兒的”。“你到劇組一看就明白了，穿工裝的就是干活兒的，我早期就是這樣，穿個土黃色的背心，身上各種兜，像民工。穿成西裝革履的，就是談活兒的。”

早年間，他“干活兒”的樣子通過各種照片深入人心：夏天大汗衫，冬天軍大衣。有一張他和《搖啊搖，搖到外婆橋》的演員合影，所有人西裝筆挺、旗袍裊娜，唯有導演笑呵呵穿著軍大衣半蹲在地上，雙手攏在袖子里“農(nóng)民揣”。

鞏俐曾回憶有一年兩人在廣州火車站，她去見個朋友，讓張藝謀原地看著東西，回來發(fā)現(xiàn)位置被一群民工占領，張藝謀卻不見了。找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他就在民工中間談笑風生，“混為一體，難分彼此”。

出席重大場合也是類似形象。1988年他站在金熊獎領獎臺上，深灰西裝、淺藍襯衣、鮮紅領帶，笑得合不攏嘴。1993年法國使館給他頒發(fā)騎士勛章，他粉T恤、白褲子，又套了件灰西裝。《張藝謀的作業(yè)》作者方希感覺，“像去相親的鄉(xiāng)村青年。”

“早期我是很不講究的，品味也不高。其實到現(xiàn)在我都不會打領帶。”他說。

但他如今看起來更像一個頗有身份的“談活兒的”。他出席各種電影節(jié)和社會活動，以他現(xiàn)在的知名度，都不用開口，露個面甚至具個名就已是開題。從奧運會開幕式到G20開幕式，張藝謀這三個字一定程度上已經(jīng)可以代表國家形象。在越來越多的場合，我們都能見到他一身中山裝的模樣。侯孝賢曾在采訪時頗為“友盡”地說：“我在東京看到他時，感覺他就像一個政治局的常委。”

那次侯孝賢很不客氣地說：“我感覺他沒有甘于做一個農(nóng)民。所以他會一次次地看形勢調(diào)整自己的位置，其實看他調(diào)到什么位置你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大多數(shù)不喜歡張藝謀的人都持類似評論——邏輯大體是：一個好端端的、“土生土長”的、具有深度和批判性的第五代導演，先去投誠市場，又去趨近體制，將一身才華全去零沽了現(xiàn)實利好，從此再拍不出合格的電影——用賈寶玉的話說，“祿蠹”。

他的形象變化成為這種自由心證中重要的論據(jù)。雖然，他其實并不是農(nóng)民。“我就插了三年隊，但被說了一輩子農(nóng)民，這也挺好，農(nóng)民也不是一個貶義詞。”他說。

《長城》劇照

實用主義

在人生的前三十年里，他全力以赴地把自己訓練成一個能干活兒的人，而后，他全力以赴地干活，以證明自己的有用。搖著扇子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輕松，從來不屬于他，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都是帶著那張嚴肅到苦悶的臉，在第一線身體力行地干活兒。

他其實并非天然屬于“干活兒”陣營。他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母親是醫(yī)學教授，父親兄弟仨都是黃埔軍校生，再往上，他的爺爺是臨潼大戶，祖屋比喬家大院“只大不小”。

那有什么用。從小他就背負家庭成分的壓力，成績再好也沒法入團，更不用指望上大學。他的父親曾提出離婚，以減少“歷史反革命加現(xiàn)行反革命”身份對這個家庭產(chǎn)生的持續(xù)影響，張藝謀在被窩里裝睡偷聽，默默流淚。

父母沒有離婚，但母親叮囑過張藝謀：“你和其他同學不一樣，全靠你自己努力了。”

他努力“有用”，也確實因此改變了命運：一個黑五類在下鄉(xiāng)時通過給老鄉(xiāng)畫毛主席像，迅速刷上了友好度;會打籃球讓他突破出身，特招進了國棉八廠;而攝影技術(shù)又讓他在工廠從車間輔助工被借調(diào)到工會做宣傳工作，后來更是因此破格上了北京電影學院;而從大三開始自學導演，是張藝謀成為今天我們所熟知的張藝謀的原因。

這還是取得現(xiàn)實成效的，更多努力未必直通“有用”，但那種“從不虛度光陰”、“正在變得有用”的感覺，一樣能給他激勵。在棉紡廠當輔助工的時候，他負責清理工廠地下的吸塵裝置，戴三層口罩下去，出來之后只有眼白是白的。兩次清理之間可以有一段休息時間，別的工人抽煙、聊天，張藝謀背詩詞。“我不知道這有什么用。”他曾解釋，“我就想，多學一點，藝不壓身，總是好的吧。”

別人以為他一拿到相機、一出手拍片就技驚四座，他自己知道，那一張照片里，折疊的是之前三年里，他抄了幾十萬字的攝影書籍。而回顧電影學院那四年，他曾自夸道：“那時候的同學都挺珍惜學習的機會，很勤奮，但我可以不慚愧地說，我至少是最勤奮的之一。”

這樣一個實用主義者，把自身都作為“用”的一部分——他那些為了“有用”的努力，并不是出于現(xiàn)實功利考慮，而是代表了他的自我價值實現(xiàn)。就像風雨飄搖中手邊就這唯一一把槳，用久了，工具也成了意義本身。

他在人前越沉默，私下越勤奮，落差越大，展示成果就越是一鳴驚人。

妥協(xié)與堅持

理解了張藝謀的“干活兒論”和“有用說”，或許才能理解，為什么是他拍了《長城》，以及他為什么拍《長城》。“我相信一般導演會崩潰的。”張藝謀相當直接地說。

這段時間連篇累牘的報道里，有關(guān)傳奇影業(yè)CEO“在長城上打小怪獸”的心血來潮，三個編劇歷經(jīng)七年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以及我們借水行船的張藝謀導演帶著中國文化走進好萊塢、走向世界的勇敢嘗試，已經(jīng)像話本故事一樣傳唱。一個戲劇化的細節(jié)反復被渲染——初定導演的時候，傳奇的老板問：“張藝謀？他導過這么大的片子嗎？”制片人羅異答：“有啊，奧運會。”

在官方解釋中，相比一部超級大片，奧運會開幕式的籌備時間更久，陣仗更大，調(diào)度更復雜——一個導演連這都能順利完成，拍《長城》自然不成問題。

但也許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共同點：妥協(xié)。

大眾觀點里，妥協(xié)是最不應該與“藝術(shù)家”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的一個詞，無論之后對接的是什么，都會被看作是犧牲藝術(shù)自由來完成某種交換——名、利、人情，或者權(quán)力。

張藝謀的不討人喜歡，一定程度上也有這個原因。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黑五類，妥協(xié)——或者說，認命——是張藝謀的生存之道。他幾乎從不采取正面對抗的方式來爭取權(quán)益。電影學院在他大二時建議這個破格錄取的學生結(jié)束學習的時候，他寫信問家鄉(xiāng)的朋友有沒有工作機會;畢業(yè)被分配去廣西，別的同學群情激憤，只有他表示“去就去吧”;至于他一言難盡的、在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籌備過程中所做的妥協(xié)，有一部紀錄片《張藝謀的2008》，足足用八集的體量作了記錄。

“他摸索了一套在中國工作的規(guī)律，知道怎么能繼續(xù)生存下去。”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音樂總監(jiān)陳其鋼評價。

這套規(guī)律里包含妥協(xié)，但也不止妥協(xié)。他做好了回西安工作的準備，但同時也寫申請給學校請求繼續(xù)學習，最后被允許完成四年的學業(yè);分配通知下發(fā)前，他爭取去瀟湘廠未果，到了廣西廠，他和同學成立全國第一個青年攝制組，成為同學中第一批直接掌鏡的攝影師;就算在彩排前一個月，原來的開幕式方案被上級全面否決，所有人灰心喪氣的時候，張藝謀一句怨言也沒有，重新開始張羅新的想法，仿佛一個沒脾氣的泥人——最后，他更新了自己的代表作，有關(guān)2008奧運開幕式的豆瓣評分，是張藝謀所有作品中的最高分：9.5分。

“妥協(xié)和堅持，邊妥協(xié)，邊堅持。”張藝謀說。

這是他的“干活兒”智慧，兩者缺一不可。他從來不是那種放手一搏不管不顧的人，再壞的處境，他先接受下來，再找破局的可能。相比妥協(xié)的委屈，一無所有可能才帶給他更大的恐慌，不如先占上個初始分，反正可以靠自己，從1一點點經(jīng)營到100——他的目標和心氣始終沒有變，這一點，可以有效消解妥協(xié)帶來的負面情緒。

“妥協(xié)是很現(xiàn)實的辦法，但他還不甘心，創(chuàng)作要維持不甘心很難。”參與奧運開幕式創(chuàng)意小組的陳丹青評價他。

這么多年，這個中國最著名的導演遇到的幾乎只有一種玩法。就像他說的，從業(yè)以來，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滿意的劇本，“那種改一個星期就能拍的幸福的事，我從來沒有遇到過，我覺得以后也不會遇到。”他已經(jīng)習慣了從一個差強人意的起點出發(fā)，東西先拿到手里，再縫縫補補——有時候我們簡直要懷疑，這種縫補過程是否也構(gòu)成他工作樂趣的一部分。劇本不滿意，他從拍上一部作品的時候就開始修改，“第一部戲開始就是這樣了”。演員不會演戲，那就讓他們在鏡頭里看起來會演戲：一個鏡頭多拍幾遍，總會找到他能用的三秒鐘。

但到《長城》，他需要做的妥協(xié)又有不同。“每個鏡頭第一個說了算的不是他。”劉德華看在眼里，“要是我可能都會發(fā)脾氣，但是他沒有。”

中國人或許會對“張藝謀？他導過這么大的片子嗎？”這類發(fā)問感到莫名其妙，但在傳奇、在好萊塢，在任何一部1.5億美元投資的大片中，這是一個現(xiàn)實的問題。“這一類全球大片，在美國也就是六大能拍，商業(yè)壓力很大，連續(xù)兩部要是毀了，公司可能就要破產(chǎn)了。在他們的工業(yè)體系里，分類是細致的，流程是固定的，導演隊伍也是分著行的。比如我在他們看來就不屬于這行的導演，不僅我，李安同志也不屬于，或者伊納里多也不屬于這一行。反而可能會選擇一些廣告出身的導演，年輕，好指揮，也聽話，劇本打磨好了，他們把視覺上做得很炫，也挺棒的。”張藝謀說。

所以在《長城》里，雖不年輕的張藝謀也必須遵從“好指揮”、“聽話”的標準：每天拍攝后，他得把素材傳回美國審看;現(xiàn)場如果修改幾句臺詞，得報告幾個主要的負責人通過;甚至在他三十年的導演經(jīng)驗中，第一次被要求補拍，而他也確實執(zhí)行了。

中國的一線導演在這樣一個體系里被拿捏，不憋屈嗎？

“有時候會有。”他說，“我說很多導演會崩潰，就是說他的藝術(shù)個性、自我表現(xiàn)不能適應（這樣的要求），可能就會轉(zhuǎn)而成為（理解為）人跟人的關(guān)系，轉(zhuǎn)而成為你對我不尊重，轉(zhuǎn)而成為憑什么我得陪你們這么做，等等等等，就會扭曲。這個流程和我們原來的流程是兩個流程，所以有時候會有。”

但，“是你要借水行船，是你要借人家的航道傳播我們中國的文化，給全世界年輕人看一個中國故事，你還要人改航道，人家不就走了。”

“沒虧過錢”

張藝謀一直以來頗有點自豪的，是“沒虧過錢”。“早期的文藝片也沒虧過啊。最早期的是計劃經(jīng)濟，那個就不說了。計劃經(jīng)濟的時候，咱們沒有這個話題。自進入這個市場經(jīng)濟之后呢，大小我覺得應該都沒有虧過。國內(nèi)沒有收回投資，再加上國外的票房，基本上不會血本無歸。”他曾對媒體說。

二張（張藝謀、張偉平）糾紛時，他跟周曉楓聊到自己在新畫面枉擔虛名，沒有實際收入，甚至沒得到相應片酬，都是點到即止。周曉楓回憶：“聊了不長時間，張藝謀說不談這個了。”但對于張偉平在外宣稱實際制作費大約在一億二、三的《金陵十三釵》投資達六億五，張藝謀耿耿于懷，對周曉楓抱怨：“這算不算欺詐啊？六億五？張偉平把我弄成了一個揮金如土的燒錢土財主，多招人討厭啊！”

這可能是張藝謀最為“愛惜羽毛”的地方了：他的正當收入被人吞沒，他不爭取;他的電影與人生被種種誅心之論，他也不解釋;唯獨被說成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土財主——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比這嚴重的污名——他倒受不了了。周曉楓描述，在《金陵十三釵》宣傳期，張藝謀反常地都沒有配合張偉平的口徑，“即使在媒體追問下也不愿確認這個數(shù)字。”

不僅沒虧過投資人，也沒亂花國家的錢。奧運開幕式小組的同事們回憶他：“很有預算概念。包括指導別人怎么做，首先問會不會太貴了，花那么多錢肯定不行，不能超預算。”他自己跟廠家還價，甚至用自己跟廠家擔保：體制內(nèi)需要走漫長的撥款流程，而排練趕著要成品，張藝謀往往會在此時出面協(xié)商，熟練地向廠家代表作出承諾、親切握手、簽名并合影留念，像走完全套擔保程序。

在這些時候，他像一個忠誠的、有效的，且深以自己的職業(yè)操守為傲的代理人。但這樣的優(yōu)點，放在做藝術(shù)上是否有同樣效果，有待商榷。有媒體曾表示覺得《金陵十三釵》離一個特別好的作品差一口氣，他回答：“那口氣我非常清楚，就是一個定位，當要求電影掙錢的時候，會差那口氣，就是當時一定要求這個電影掙錢。”

這很容易被理解成他一貫的向張偉平的妥協(xié)：《滿城盡帶黃金甲》強塞了周杰倫，《三槍拍案驚奇》啟用了小沈陽，《金陵十三釵》補拍了貝爾倪妮的床戲。但二張分手，張藝謀就停止妥協(xié)了嗎？那又如何解釋《長城》中那一長串中國卡司？

“張藝謀跟新畫面公司合作過程中，還是受到了不良影響。張偉平跟他絕少討論藝術(shù)上的探索，總是談哪個演員紅，怎么能夠增加票房。這在某種程度上，更改了張藝謀的思維方式。張藝謀以前的電影多牛啊……他不看市場的臉色，孤往絕詣，他的電影才能獨特、純粹而有力。后來，張藝謀的考量標準發(fā)生了變化，我想起他的妥協(xié)，遺憾又心痛。”寫于2014年的書里，周曉楓這么解釋——連身邊的工作人員都這么看他。

但張藝謀真的這么容易妥協(xié)的話，似乎很難解釋他同時還在不斷啟用、訓練新演員，其中有些甚至沒有任何表演經(jīng)驗。更合理的解釋是，他對電影類型以及相關(guān)市場有明確的考慮與預期。一個有趣的對比是，竇驍回憶在《山楂樹之戀》里，他一個鏡頭演了112遍，已經(jīng)到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說什么的境地。而《長城》中，景甜介紹自己進組第一場戲，一遍過。

這111遍的差別，顯然不是演技水準上的，更大的可能是，導演對文藝片和商業(yè)片的考慮標準上的：前者可以反復琢磨到讓他滿意為止，后者則會根據(jù)具體的現(xiàn)實條件，作出一些讓步。

就像他和攝影師趙小丁曾在《十面埋伏》拍攝過程中有一次矛盾，趙小丁認為等云層散去、太陽出來再拍效果更好，然而張藝謀要求直接開拍，后來他向趙小丁解釋：“我們這是一個商業(yè)電影，很多明星的檔期就在這幾天，如果我們不抓緊拍，可能演員的時間就沒有了，這不是你再多花錢多留他幾天續(xù)約能解決的事。”

張藝謀認為，一個導演能拍出好作品有三個決定因素：碰到好的劇本、碰到好的演員，碰到好的自己。他覺得要做到三好很難。

（周倩薦自騰訊娛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