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外傳

宋前進

唐朝詩人張若虛的一首《春江花月夜》，被稱為“孤篇蓋全唐”，聞一多先生稱贊它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但少有人知的是，張若虛擴寫的是隋煬帝的同題詩——《春江花月夜》。

隋煬帝楊廣的《春江花月夜》共有兩首，風格迥異，境界也有高下之分，真正能夠稱得上傳世名作的是下面這一首。

春江花月夜

（隋）楊廣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帶星來。

五言詩，短短20個字，洗凈六朝以來宮體詩的秾艷之風，可謂雅體正聲，清新婉轉(zhuǎn)，正如明人陸時雍在《詩鏡總論》中贊嘆的“隋煬從華得素，譬諸紅艷叢中，清標自出。雖卸華謝彩，而絢質(zhì)猶存”。

隋煬帝是中國歷史中暴君的代表，但你知道嗎？隋煬帝素有文采，他經(jīng)常對侍臣說：“設(shè)令朕與士大夫高選，亦當為天子矣。”這一方面表明他自負，另一方面也能看出他才華橫溢，文詞俱美。這首《春江花月夜》就是他的代表之作。

首句“暮江平不動”，入題有力。黃昏時節(jié)，遠眺長江，如同一匹白練，水波不興，鋪寫出一幅寧靜遼闊的畫卷。第二句“春花滿正開”，舒緩自然。一個“滿”字，描摹出了春花爛漫、簇擠爭艷的場面。雖然是寫江水和花朵，但隱含著看景人的沉靜自得與淡淡的喜悅。

后兩句“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不但延續(xù)了前兩句的壯闊意境，而且將時間流逝寓于景物變遷之中。春夜?jié)q潮，江水流波，是大地上的美景；月去星來，相互輝映，是天空中的景觀。而兩幅圖畫，又交織在水波蕩漾的江面。水中之月，潮中之星，水波瀲滟，天上人間，星月花影，盡匯聚于這一江春水之中，如一幅圖畫逐次展開，美不勝收。

詩中兩個動詞“將”和“帶”，都是虛寫，似有還無，動靜結(jié)合，如緩緩流淌的一江春水，不會打擾到在月光星輝下安穩(wěn)沉睡的這漫山遍野的朵朵春花。

這首詩是隋煬帝30歲出頭，第二次巡游揚州時所寫。那時，正是他詩歌創(chuàng)作的巔峰時期，也是大隋王朝的鼎盛時期。尖銳的社會矛盾被暫時掩蓋，一派四海升平的景象。這個文采風流的年輕帝王，在花團錦簇的揚州，受到眼前江山美景的感染，信手寫下這首美好的詩篇。

如果以楊廣的《春江花月夜》與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相比，一個是月明星稀，一個是清光灑遍；一個是江水靜流，一個是碧海潮生；一個是怡然自得，一個是空曠孤寂；一個是尺幅小品，一個是巨幅畫卷；一個如小夜曲，一個如交響樂。

隋煬帝雖然身為帝王，又承繼六朝文脈，但難得的是在其詩中，既少王者霸氣，又無綺麗文風，在宮體詩的靡靡余音中，一洗頹廢，自開先河，引領(lǐng)了唐朝這個偉大詩歌時代的到來。而張若虛，也正是受之啟發(fā)，遂成就《春江花月夜》這一萬古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