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媛++萬濤
摘 要:《格林利夫》是奧康納短篇小說《上升的一切必將匯合》中頗受歡迎的一部,國內外學者多從精神分析角度或反諷寫作手法進行研究,一致批判梅太太偏執,內心狹隘,強勢蠻橫。筆者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解讀,揭露梅太太與自然緊密聯系的柔性心理以及其顛覆男性中心的女戰士形象。
關鍵詞:《格林利夫》 生態女性主義 梅太太 自然 男性中心 女戰士
一、引言
生態女性主義批評理論產生于20世紀90年代,是生態運動和女權主義運動相結合的產物。它一方面從性別角度切入探討生態問題;另一方面,從環境視角入手探討女權主義。[1]26由于其本身的復雜性和深刻性,對于這一理論始終沒有統一的定義。不同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和側重點呈現多樣化的詮釋,形成不同的派別(包括文化生態女性主義,精神生態女性主義,社會生態女性主義和哲學生態女性主義)。但他們的理解中都不可否認以下兩個基本內涵。肯定女性即自然,自然即女性是它的一個基本內涵。生態女性主義者認為自然和女性有緊密聯系,兩者相互依托,融為一體。其主要代表人物蘇珊·格里芬在她的著作《婦女與自然:女人心底的怒號》中主張:“我們知道我們自己是由大地構成的,大地本身也是由我們的身體構成的,因為我們了解自己。我們就是自然。我們是了解自然的自然。我們是有著自然觀的自然。自然在哭泣,自然對自然言說自己。”[2]226在她看來,女性和自然之間存在某種特殊隱喻關系,在某種經歷和情感體驗上會產生共鳴,兩者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它的第二個基本內涵是反對男性中心主義。反對男性中心主義即反對西方傳統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它(以某個終極的、固定的所指為一切經驗、思想和表達的基礎,這一終極所指可以以存在、本質、結構、實體、上帝、理性等不同的面目出現,但都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層面上控制著主客二分的局面并以暴力和權威作保障)”。[3]18所以一切被認為是普遍真理的二元對立(自然/人類、文化/自然、男性/女性、感性/理性)都將被顛覆,他們之間的關系由機械僵硬的對立轉變為辯證統一,雙方都處于一個相互聯系的有機體中,從而建立人與自然,男性與女性平等互惠的和諧生態社會。《格林利夫》中的梅太太,就是一位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大地母親”,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土權益,尋求兩性之間的平等關系,她勇于奮起反抗男性壓迫、顛覆男性中心。
二、與自然融合的“大地母親”
在生態女性主義者看來,女性即自然,自然即女性,它們之間存在歷時悠久而深刻的密切聯系。其主要代表人物卡洛琳。麥茜特在《自然之死》中認為;“婦女與自然的聯系有著悠久的歷史,這個聯盟通過文化、語言和歷史而頑固地持續下來。”[4]6在中外文化史上,“大地母親”這一形象是得到普遍共識的,因為大地給人類的生存發展提供一切所需的物質和精神基礎,而母親作為后代子孫的繁衍者和哺育者,無不傾盡所能地給予物質營養和愛的呵護。所以自然和女性密不可分。在《格林利夫》中梅太太是一位早年失去丈夫,在土地跌價的時候買下一塊土地并辛苦經營的農場主,靠著這塊農場她滋養和哺育她的家人。像大地源源不斷地為人類提供物質生產資料一樣,她不知疲倦地給孩子提供充裕的物質條件,給予他們無盡的愛與溫暖。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在幾乎身無分文、毫無經驗的情況下,離開城市去了一個破敗衰落的農場, 并且干成功了。”[5]40這都歸結于她對這個農場的辛勤付出:凡事親力親為,燕麥、草坪、奶牛等農場里的一切,她都用心地呵護和愛惜。農場就是她的一切,她必須盡心盡力。在她眼里,它,不僅僅是賴以生存的經濟來源,更是她的精神支柱,情感上得到慰藉的依托。當雇工格林利夫兒子家的公牛入侵她的農場的當晚,她就心煩意亂,難以入眠,在睡夢中想到“它吃啊吃,吃掉一切,在那個東西就要咬到她的胳膊時,她跳了起來,繼而發現自己已經完全醒了。”[5]28在她看來,象征大自然的農場已與她融為一體,農場就是她,她就是農場。生態女性主義認為當男性對自然進行掠奪、破壞,女性感同深受,處于焦慮煎熬中,中國著名生態女性主義研究者韋清琦說過“當自然被征服時,女性也遭到奴役”[3]18正是由于女性與自然之間休戚與共的關系,梅太太煩躁不安,隨即下定決心想盡一切辦法把公牛趕出農場,保護農場的完好無損。當一家人在餐桌上談論農場被一頭公牛入侵時,她的兒子們對此絲毫不關心,并對母親的擔憂犀利諷刺,她失望至極,內心涼了一大截,“她用餐巾擦了擦眼睛,然后站起來走到窗戶旁邊,盯著面前的那副景象。奶牛們在路那邊兩塊淡綠色的牧場上吃草,在它們的后面,圍住它們的是一道黑色的樹木之墻,銳利的鋸齒擋住了淡漠的天空。兩塊牧場足以讓她平靜。”[5]40,此時的她只能從她的農場里尋求慰藉和內心的平靜。在梅太太眼里,大自然能與她進行無聲的心靈溝通,理解她內心真實的想法,給予她溫暖、信心與力量,在她脆弱受傷時,支撐鼓勵她。
三、不屈從于壓迫,敢于顛覆男性中心的女戰士
生態女性主義認為,在男權社會中,男性是掌握一切話語的統治者,他們高高在上,女性和自然只是他們的附屬品和奴隸,被利用的工具。當女性溫順、柔和,能很好地滿足男性需要時,她們會被尊稱為“家庭天使”。女性的個人需求會得以考慮并在壓抑中得以生存發展。當女性擺脫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體制下規定的女性氣質,而變得“男性化”時,她們處處受到打擊壓迫,得不到他人的尊重。《格林利夫》中的梅太太“接受了阿尼瑪斯男性意識,便極力壓抑自己的阿尼瑪女性特征,將自己納入男性角色的行為規范中。”[6]181她全身充滿男性化氣質。大嗓門的尖叫是她多年以來的說話習慣,強硬的態度是她一貫的行事風格,就像她自己所言“一切都和你作對,除了鐵腕,沒有其他辦法。”[5]41她的這些言行完全違背當時父權制文化體制所設定的女性形象,遭受她兩個兒子斯科菲爾德和韋斯利及其雇工格林立夫毫不留情的欺辱壓榨。她的兩個兒子,不僅經濟上無法實現獨立,像寄生蟲一樣依附在母親體內,源源不斷地從中汲取營養,而且對她頤指氣使,不屑一顧,使之精神受到嚴重摧殘。斯科菲爾德會抓起母親青筋暴露的小手在眾多賓客面前嘲笑她的鐵腕。韋斯利討厭自己和母親生活在一起,討厭聽到關于農場的一切,卻從未通過實際行動做出改變。他總是把生活的不滿宣泄在母親的嘮叨上“你干嗎不做些實在的事情,你這個女人?干嗎不像格林利夫夫人那樣為我祈禱祈禱?”[5]38而格林利夫, 父權制意識形態下的權威者,態度傲慢,公然挑釁梅太太的權威,時刻覬覦和剝削她的農場。他對工作不負責,總是慢吞吞地敷衍了事。“每干一件事都非得讓她說上三四遍才行,他總是等到請獸醫為時已晚時,他才會告訴她哪頭奶牛病了;牲口棚著火了,他總會先喊他的老婆去看看火焰的大小,然后才把牲口趕出來。”[5]30對于梅太太的指令他也總是陽奉陰違,嘴上應付了事,實際行動中與梅太太真實意愿背道而馳。當他兒子家的公牛踐踏梅太太的農場時,他刻意包庇,被動應對,最終導致趕牛計劃的失敗和梅太太的慘死。他和他的家人不斷地對梅太太進行索取和壓榨。“他們就像田野里的百合花,吸走了她辛辛苦苦放進地里的營養。”[5]37
面對這些壓迫,梅太太并沒有向現實屈服,而是敢于顛覆男性中心,爭奪自己的話語權。面對兒子們的冷漠諷刺,她并不一味地充當家庭的犧牲者,甘愿順從他們去改變成像格林利夫太太那樣迷失自我極端信仰宗教的女人。在當時的美國社會,虛無主義橫行霸道,奧康納曾經宣稱:“如果你生活在今天,你就在呼吸著虛無主義。在我們的教堂內外,你都在呼吸著這種毒氣” [7]97它吞噬著每個人的心理,極大沖擊和動搖人們對上帝存在意義的認同,“為了在戰后的虛無主義帶來的混亂和空虛中重建秩序,有些人把人類的希望再次托付在了上帝的身上,企圖把上帝從死后的墓穴中喚醒。他們陷入另一種極端的上帝崇拜,傳統父權制神學下的二元對立--身體和精神的斷裂。”[8]格林利夫太太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她整天無所事事,把大部分時間用來進行無止境的“心靈禱告”尋求自我救贖。在她看來,上帝就是至高無上,只要與之進行最虔誠的心靈溝通,上帝會幫你消除一切災難,疾病和貧窮。她的這種行為受到父權制意識形態的追捧,符合“家庭天使”的準則,而梅太太對之十分厭惡。面對格林利夫及其兒子的狡猾壓榨,梅太太從不示弱,她跟他已經爭斗了15年,對付他幾乎成為她的第二性了[5]36。對于他的品性,梅太太了如指掌且嗤之以鼻。在公牛入侵農場這件事上,梅太太洞悉一切。公牛的入侵實則他們的聯合欺壓,對她農場赤裸裸的剝削。她決不能屈服,她命令格林利夫親自持槍與她一起按著她的計劃對公牛進行剿殺。當她的想法即將付諸實施時,“她的感官敏銳起來:鳥兒在四處鳴叫,草明亮得幾乎無法目視,天空是一片咄咄逼人的藍,‘春天來了她歡樂的說。”[5]53因為她仿佛看到勝利在即,這次勝利不僅能保護自己的農場,更能給格林利夫及其兒子的輕視以惡狠狠的反抗。然而不幸的是,梅太太最終以悲劇結尾,她被公牛犄角刺入心臟,倒在冷冰冰的血泊里,她的慘死意味深刻,向世人宣告一個悲痛的事實:在男權社會,以男性為中心的二元對立思維控制下,女性在尋求個人解放發展,企圖顛覆這樣不平等的對立關系這條道路上步履維艱。
四、結語
由上文分析可知,從生態女性主義視角分析梅太太形象,對于梅太太這個人物形象我們會產生全新的認識,她不再是被譏諷的對象——狹隘、偏執、嫉妒,而是值得被頌揚。在當時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體制下,梅太太和它的農場成為被壓榨的對象,從兒子們對她的冷嘲熱諷,漠不關心到格林利夫一家對她的陽奉陰違,對農場的覬覦都清楚無疑地表明梅太太遭受內外打擊和壓迫,但面對這樣不公平的對待,梅太太無所畏懼,從一言一行中給予他們猛烈的回擊。在這場力量懸殊的搏斗中,她始終拒絕維護男性中心主義、誓死爭奪自己的話語權、敢于顛覆男性中心,是一位無可爭論的女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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