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丹+張志云+劉伯書
【摘 要】隨著書寫和閱讀的網絡化,網絡出版勢在必行。但是,網絡譯作的出版作為網絡出版的一部分,不僅指傳統紙媒譯本的電子化,而且必須考慮網絡條件下的全新譯本形式——超文本譯本。該種譯本可在譯作正文之外開辟互動帖,使得傳統印刷媒體中被代言甚至被忽視、被壓抑的讀者得以顯身,他們發表觀點,參與討論,甚至直接參與翻譯過程,而讀者的心得和討論又作為后續讀者的閱讀對象,成為整個網絡譯本的構成部分。在這種能充分互動的譯本中,翻譯活動各主體都逐漸演化為“讀—譯者”,從而實現了翻譯活動各主體之間真正意義上的主體間性,促進了譯本的接受。
【關 鍵 詞】主體間性;超文本;印刷媒體;網絡翻譯;互動
【作者單位】楊丹,燕山大學外國語學院;張志云,燕山大學外國語學院;劉伯書,燕山大學外國語學院。
一、互聯網時代翻譯和譯作出版新格局
在網絡化時代,網絡媒體不僅是工具,更作為“人類生活的延伸”(McLuhan,1964),成為人類社會的另一種存在方式——“數字化生存”(Negroponte,1996)。隨著讀者閱讀方式越來越網絡化,網絡寫作和翻譯也越來越流行,網絡出版也呈現一片繁榮的景象。但是,作為網絡出版的一部分,譯作的網絡出版不能被簡單視為傳統紙媒譯本的電子化,二者無本質區別,本文統稱為平面印刷媒體譯本。事實上,跟網絡文學一樣,互聯網已經滲透到翻譯活動的內核,深刻改變著翻譯活動的格局,而不僅是外在的翻譯技術手段。在我國,《哈利·波特》《魔戒》《論中國》等作品掀起的網絡翻譯熱潮展現了一系列網絡條件下的翻譯活動新現象,也涉及譯作的網絡出版問題,引起譯學界的宏觀思考,值得出版界關注。
在《魔戒》翻譯活動中,網絡和讀者對譯作接受(出版)的影響首次凸顯,廣大讀者開始借助網絡積極參與翻譯批評,體現了讀者期待和出版社譯本局限性的矛盾。針對譯林出版社譯本《魔戒》出現的問題,托爾金迷們提出了大量深刻、專業和激烈的批評,甚至提出口號要抵制譯林出版社譯本。對此,責編和主要譯者做出了積極回應,譯林出版社更是在其官網專門開設了關于《魔戒》譯本的討論專版,并承諾在修訂譯本時參考讀者意見。
《哈利·波特》的網絡翻譯為國內首次大規模的網絡翻譯活動,同時,讀者也開始參與翻譯過程。Harry Potter and the Order of the Phoenix剛在美國上市,國內部分哈迷們便因等不及出版社譯本,甚至不滿官方(出版社)的翻譯而在網上自行翻譯并陸續發布自己的譯文。Harry Potter and the Half-Blood Prince上市第二天,整部原作就被傳到網上,哈迷們通過集體合譯、網上競譯,甚至在人民出版社之前率先譯出《哈利波特與混血王子》。
另外,充分體現讀者參與(讀者、譯者互動并分工合作)性的當屬天涯論壇On China的翻譯。這種充分的互動和參與是通過譯文正文之外的互動帖(分為交流帖、心得帖、碰撞帖、策略帖和討論帖五種形式)得以實現和加強的,使得讀者可以在譯文正文之后充分討論并制定翻譯策略,甚至參與翻譯,并在見仁見智的分享和爭論中匯聚盡可能多的讀者視角,有效促進譯本的接受,使得該譯本成為能充分互動的譯本。
前兩個案例中,出版社、讀者的論戰和對抗體現了網絡對傳統翻譯的挑戰,讀者試圖通過網絡互動參與翻譯過程的努力,也正表現了傳統翻譯交際性與線性平面表達的內在矛盾。第三個案例中,基于網絡的超文本作為一種多維立體的互動型文本,使得翻譯活動各參與者(主體)得以在超文本譯本中轉化為“讀—譯者”,并通過民主協商實現“同臺合唱”,最大限度地發揮主體間性,從而最大限度地促進譯作的接受。此外,超文本譯本將翻譯活動的組織、過程、出版和接受融為一體并文本化,涉及網絡譯作出版的整個過程。
總之,與傳統翻譯相比,網絡信息時代的翻譯已呈現諸多新特征,而超文本譯本更是成為一種嶄新的譯本形式。因而,網絡翻譯不能簡單被視為紙質譯本的電子化,譯作的網絡出版也不等于將紙質譯本掃描后,直接搬到互聯網空間。我們只有把握網絡翻譯的本質,才能充分發揮網絡翻譯的獨特魅力,才能促進網絡信息時代翻譯的繁榮。
二、譯作出版與主體間性
隨著西方哲學從本體論發展到認識論,再到存在論,學界的閱讀觀和翻譯觀也經歷了從客體性到主體性,再到主體間性的轉變。
本體論以客體為中心和出發點,并將主體客觀化或對象化,試圖通過對客體進行客觀的觀察、分析和認識,從而發現、利用或征服客體。因而,客體性翻譯觀認為,原文是作者原意(甚至包括原文句法,因其體現作者意圖)的明確再現和唯一標準,而譯者的任務就是以原文為準繩,通過自設藩籬并亦步亦趨,追尋和再現作者原意,體現為嚴格甚至極端的直譯。認識論體現為主體性,強調實踐的自主性、選擇性、創造性和能動性。主體性閱讀觀強調讀者的主觀能動性,認為文本本身就是具有諸多空白點的召喚結構,否定原作存在確定的終極意義,意義需要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通過感知、想象、理解和感悟等復雜的心理活動來激活、確定。但是,由于讀者在傳統翻譯中隱身,主體性翻譯觀只能考慮譯者這一特殊的讀者,只體現為譯者主體性,強調創造性叛逆的合理性,鼓勵譯者的顯身、操縱,使得譯者主體性過度張揚,造成“怎么譯都可以”的亂象。客體性和主體性翻譯觀,只體現為絕對的單一主體性,即作者主體性和譯者主體性,試圖將翻譯中特定立場下的暴力合法化,因而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逐漸引起了學界質疑。
存在論提出了主體間性原則,以交往理性約束和修正這種單一、封閉、極端和絕對的主體性,強調各主體之間平等的交往、對話、體驗和理解,以實現和諧和認同,并達成共識。在存在論的指引下,閱讀觀也出現了重大變革,閱讀并非單方面的對象性闡釋,而是文本與讀者的雙向交流和對話;閱讀并非復制文本,而是在文本開放性基礎上的建構;閱讀并非局限于文字符號本身,而是還原為鮮活的生命,是雙方經驗和情感的注入和交融。
翻譯過程可分為理解和表達兩大基本環節,可視為一種特殊的閱讀和創作,因而也必須將主體間性確立為基本原則。此外,翻譯活動要想履行翻譯之名與翻譯之實的雙重屬性,也要依賴于主體間性的實現程度。所謂翻譯之名,即翻譯作為一項社會活動,必須履行翻譯之所以成其為翻譯的社會文化規范和角色。翻譯區別于創作,因而不能脫離原作,翻譯行為應該得到作者的認可。翻譯之實,即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交際活動,必須促成作者、譯作和讀者之間有效的雙向交流,并達成共識。因而,在理想情況下,翻譯活動參與者必須在作者、譯者和讀者要求之間取得最佳平衡點,才能實現最廣泛的主體間性,并因此獲得合法性。
在圖書翻譯中,作為翻譯活動的委托人和事實上的組織者,出版社不僅擁有最高的話語權,還協調著所有的翻譯活動參與者,操控著整個實際翻譯過程,并通過各種營銷活動促進譯作的接受。因而,出版社是發揮翻譯主體間性最為關鍵、最為有力的翻譯主體,其應充分認識主體間性在譯作出版中的重要作用,并積極促進翻譯活動各主體間的平等協商。
三、平面印刷媒體對翻譯主體間性的壓抑
作為一種比創作更為復雜的書寫活動,翻譯自誕生之日起,就一直被視為交流活動,因而對交際性、主體間性有著更高的要求。為了約束主體性的過度發揮,現代翻譯理論提出了翻譯的倫理這一理論難題,還有一些學者根據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提出了譯者的自我反思。但這些主張只是一種道德呼吁,并非可行的機制。因而,現代翻譯學理論中的主體間性,只是理論層面上譯者單方面假想的理想交流和協商。
事實上,即便是傳統平面印刷媒體翻譯,也至少經過四個不同過程:翻譯委托過程(委托人、譯者)、實際翻譯過程(譯者)、譯作審校和出版過程(委托人)。每個過程都有各自的主體出場,而并非僅靠譯者一己之力。但是,傳統印刷媒體譯本遵循線性思維,使得譯作的表達只能嚴格遵循一套主控邏輯,只能將繁復的翻譯過程以及各翻譯主體努力壓縮、簡化和融合為一種聲音,造成一種客觀、透明的假象。因而,譯者成為其他翻譯活動主體未經授權的天然代言人。一方面,譯者通過與原作者的“推心置腹”與其感同身受地結合,從而最大限度地理解作者;另一方面,譯者設身處地地推測讀者和發起人在既定交際語境中的需求和反應,促成譯作的準確、廣泛傳播。
此外,所產生的譯本要想產生應有的效果,還要經歷讀者接受過程,才能扎根于目的語言文化土壤,獲得來世的生命。傳統翻譯中,讀者在譯本面世后才能以翻譯批評( 多為學術精英的學術成果)的方式,發出自己的聲音,但此時讀者反饋已無法反映在譯作中,更無法最大范圍與其他讀者共享。而且,長期以來,原作、譯者的選擇以及發表渠道都由出版社壟斷,讀者也很難通過市場選票對翻譯活動施加影響。由此可見,所謂 讀者主體性只體現為譯者的讀者意識,即譯者心中有讀者、考慮目的讀者的閱讀期待。但是,讀者主體性可以被代言嗎?這種未經讀者授權的被主體性合理性何在;現實、充分的主體間性可以通過與假設的讀者交流來實現嗎?甚至,作者也是被排除在現實翻譯過程之外的,所謂作者主體性,也僅因為原作(的意義)是譯者進行翻譯的基礎和依據。但是,原作的意義等于作者原意嗎;譯者閱讀又能多大程度上反映原意;原作者對其作品難道沒有最起碼的詮釋權嗎?譯者僅從單方面對其他主體的主觀推測,就能代表其他主體的意志,代行其他主體的闡釋權嗎?由此可見,在傳統印刷媒體環境下,所謂譯者與作者、讀者的主體間性至少是不充分的,甚至是假想的。
四、網絡條件下翻譯主體間性的實現
主體間性不是要抑制交流,而是要解放交流,且只有充分、理性的交流互動才能達成共識,實現真正意義上的主體間性。從主體間性的相關概念中,我們可以看到現代互動型媒體的影子。主體間性所要求的理解、對話和溝通,實際上是一種時空錯位的距離性交往類型,或者說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一種非共時性溝通。顯然,這正是以網絡為代表的現代互動型媒體的新特征。正因為如此,吉登斯指出,在網絡時代,“‘時空分離已經成為現代生活形態的一個重要特質,即人類生活已大大突破了時間和空間所造成的束縛,‘在場與否已不成其為社會互動展開的必要條件,特定場所的人或發生的事件很可能受到來自不同時空的其他人或事件的影響” 。作為網絡媒體的文本化結果,超文本的出現,打破了紙媒條件下文本的物理邊界,實現了文本解讀各相關主體最大范圍內的跨時空交流。基于網絡媒體(超文本)的超文本譯本,可充分發揮超文本的節點功能,在譯文正文之外開辟多重表達空間,并消除時空距離,構成所有翻譯參與者(主體)顯身、交流并參與翻譯過程的平臺。因此,各翻譯主體都逐漸演化為讀者,每一方都有闡釋權,甚至有權參與翻譯過程,在討論、協商、碰撞中形成共識,維系著翻譯過程的組織和管理,把最終決定權留給讀者的點擊率選票。總之,封印于傳統平面印刷媒體譯本之內,僅存于理論倫理層面的主體間性,在網絡媒體條件下得以充分實現。此外,讀者的評價和反饋,不僅發揮著翻譯批評的作用,還作為后續讀者的閱讀內容,成為整個超文本譯本的一部分。從這一意義上講,所有參與互動的讀者又都是“讀-譯者”,而超文本譯本便是一個不斷被豐富、挖掘的譯本。
此外,相較于平面印刷媒體譯本,超文本譯本遵循著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則。傳統譯本的生命力在于出版和印刷,為出版社和學術精英所操控。但網絡譯本的生命力取決于轉載和基于回復數、點擊率的網絡檢索選擇機制。在包羅萬象且不斷更新的網絡信息空間中,點擊率高、回復多的作品更容易受到人們的關注和信任,從而浮出信息大海,甚至置頂,而點擊率低、回復少的作品往往石沉大海,湮沒于網絡信息浪潮中。網絡條件下,以點擊率選票、回帖選票和點贊選票為基礎,以發帖監管為輔助的網絡民主決策機制已經形成,以制定、授權并執行各項共識,確保各方的有效參與,充分地實現主體間性。可見,超文本譯本是翻譯成品的網絡呈現,還把翻譯活動的組織、出版和接受融為一體,并將它們作為譯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綜上所述,超文本譯本與紙媒譯本、電子化的紙媒譯本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被視為一種嶄新的譯本形式,應該引起譯學界和出版界的關注。
如前所述,網絡譯本不等于電子化的紙媒譯本,基于網絡的超文本譯本打破了傳統平面印刷媒體譯本對主體間性的束縛,是網絡條件下的譯本新形式,體現了網絡翻譯和傳統翻譯的根本區別。出版社作為翻譯活動的重要組織者,應正確認識網絡翻譯的本質和優勢,引領網絡翻譯活動走向新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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