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距離

單蘭淅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近在咫尺，卻走不進彼此的心里。

一

熟悉的腳步聲戛然而止，鑰匙插進了鎖孔，伴隨金屬清脆的摩擦聲，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只是比平時略顯得有些沮喪。

一絲早秋的冷意順著打開的門擠了進來。

“放學啦！”母親快步迎上前，取下他肩上的書包。

“嗯。”他邊換鞋邊隨意地應了一聲。

“怎么了？不開心？發生什么事了？”母親望向他的臉，關切地詢問。

“嗯。”

“怎么了？”

沉默中，他走向餐桌，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哦……哦……那……那快點兒吃飯吧，菜要涼了。”

他夾起盤子里的蝦，今天中午的蝦味道不錯。

“找個人聊聊吧！別什么事都憋在心里，高中本來就累。”母親故作輕松地將一只剝好的蝦放入他的碗里。

朋友？是的，他已經有了好多無話不談的朋友，有了屬于自己的朋友圈。

他已經長大了。

他決定下午放學的時候，找幾個朋友好好聊聊。

母親忙碌地替他挑揀著菜，期間還講了幾個笑話。具體是什么笑話，他沒怎么留意去聽，不過，他似乎也笑了笑。

起風了，秋意從客廳紗窗的縫隙漫到了餐廳，母親為他添了一碗熱湯。

在接碗的不經意間，他瞥見了母親強作歡顏的笑容和烏發間夾雜的好些灰白發絲，他的心突然像被蜇了一下。記憶中的母親一直都是年輕而美麗的，這些白發是什么時候冒出來的？是他上高中以后，抑或更早？他實在回憶不出來。

他努力地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端起碗，喝了一口湯。

二

今夜的月亮似乎比往日更加皎潔，一陣晚風吹來，令人為之一爽。

他打開家門時，母親正坐在沙發上，電視機卻沒有打開，屋里一片死寂。

“晚自習結束啦！”看見猛然出現的他，沉思中的母親似乎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

“吃蘋果還是喝牛奶？要不煮一碗面吧？”母親很是有些自責——由于她的大意，兒子放學回來時，竟然不能及時吃上熱乎乎的飯食。

兒子上學太辛苦，時間太緊，營養一定要跟上。

“牛奶吧。”他對滿臉愧意的母親笑了笑。

“心情好啦？找朋友聊啦？”母親終于松了一口氣。

“嗯。”他將嘴角努力地揚了揚。

“哦，那就好，那就好。”母親腳步輕松地快步走進廚房。

母親將沖好的奶放在他書桌的一角，然后輕聲地退出他的臥室。

突然間，他的心上涌出一股想要喚住母親的沖動。

房門輕輕地合上了，終究，他還是坐著沒動。

“我真的長大了嗎？”他在心里問自己。

“我確實是真的長大了嗎？”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質疑過自己。

是的，應該是長大了。

他反復告訴自己。

他不是像成人一樣擁有了許多朋友嗎？他和父母已經不再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摯友了嗎？他不是再也不用詢問父母便可自作主張，做許多事情了嗎？

可是，他想到了臥室門外的母親，想到了近在咫尺卻仿佛十分遙遠的母親。

記憶如開了閘的洪水般涌了過來。

他憶起父親將小小的自己高高地拋起，又穩穩地接住，再高高地拋起，再穩穩地接住的情景，歡聲笑語似乎依舊回蕩在家的角角落落；他憶起兒時的自己不知何故，邊哭邊訴，母親將小小的他摟在懷里，暖語安慰；他憶起母親嫌自己話多時，一邊埋怨一邊欣慰地看著他時的滿足……

一切似乎太過遙遠，一切又仿佛就在昨天。

這一切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改變的呢？他記不大真切了，也許是從他覺得自己長大的那一天開始的吧。

難道這就是長大的標志嗎？

三

抬頭望向窗外，月滿得就要圓了。他突然想起朋友說再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怪不得今夜的月色這么美！

門內是自己，門外是母親。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臥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