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燈記

楚千韻

不思進取卻想光宗耀祖，投燈之路好走嗎？

眼看又到了年底，在長沙工作的鐘興強忽然想趕個新潮，回廣州鄉下的炭步村去“投燈”，在鄉親們面前長長臉。

“投燈”是廣州農村的一種習俗。每到過年期間，村里就會組織一場花燈會。在花燈會上，村里會拿出十盞燈進行拍賣。每盞燈的成本只有幾元到幾十元，但“投燈”時，將被拍到幾千元到十幾萬元一盞。這項活動是近幾年來重新流行起來的，由一些成功人士發起。他們回鄉時聯絡村委會，主動提出要通過“投燈”的形式，給家鄉人捐款辦慈善事業。

當鐘興強把“投燈”的意愿和母親一說，老人是打心底支持。可是，妻子楊依婷卻很反對，覺得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花這冤枉錢。

鐘興強說：“‘投燈時，每盞燈上都會寫上吉祥話。投到燈的人拿回家掛在房梁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家的主人是為家鄉做過貢獻的，就會由衷地生出敬意。”

楊依婷說：“興強，我們都在外邊，就你老娘在老家，要村里人的敬意有什么用？你工資不高，每天下班就約人打牌唱歌，從沒想過辦法多賺點錢，現在還要花那冤枉錢，難道投到的燈能當飯吃？再說，你說投一盞燈要十幾萬，你到哪兒弄錢去？”鐘興強忙說：“也有幾千塊錢的燈。”楊依婷嘆了口氣，說：“問題是你現在連幾千塊也拿不出來啊！”

鐘興強聽著，就把頭低了下去，沒有底氣了，他決定慢慢磨，磨久了妻子就會讓步，出錢支持他投燈了。楊依婷是會計，每月工資五千多，比他強多了。楊依婷會嫁給他，純粹是個錯誤。楊依婷的前男友為了出國所以把她甩了，鐘興強趁機去安慰她，安慰了幾次后，楊依婷便被打動了，嫁給了他。誰知，婚后她才發現鐘興強不思進取。

自從起了“投燈”的念頭，鐘興強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感到生活有奔頭了，為了讓楊依婷拿出錢支持他投燈，他也積極地表了態：“為了年底能投到燈，我煙不抽了，酒肉朋友也不交了，這樣能省出一筆錢。單位有加班的機會，我就要求加班，這樣能多一點兒收入?！敝?，鐘興強果然積極工作，還主動做起了家務，改掉了懶散的毛病，這讓楊依婷很欣慰。

有天散步時，鐘興強繼續給楊依婷“洗腦”。他說，“投燈”時，第一盞燈最引人注目，往往會被抬到十幾萬，后面拍的燈價格會低些，第九盞左右成交的只要幾千元。拍賣得到的錢將會用來改善村里的設施和幫扶因病禍致困的村民。

楊依婷想了想，終于同意了，她說：“我想，第六盞燈應該在一萬元左右就能成交，我們就拍第六盞燈吧。我喜歡六，因為我出生在正月初六的早上六點。”

鐘興強聽了，興奮地說：“老婆，你太好了，我們家鄉人民不會忘記你的！”楊依婷說：“別把我說得那么偉大，我是為了實現你的心愿而已。而且我得給你提個要求，你得多賺點錢?！辩娕d強一拍胸脯，說：“沒問題，我一個朋友最近在籌辦家教班，我會彈吉他，可以去他那里教音樂。”

第二天，鐘興強就喜滋滋地打電話告訴了母親這事，鐘母卻說：“兒啊，現在行情變了，投一個燈不好看，說要好事成雙，一家得投兩個。而且，你得投一個寫著早生貴子的燈，求個好兆頭，你都結婚兩年了，依婷的肚子還沒動靜。”

晚上吃飯時，鐘興強說了想把第七盞燈也拍下來的想法。楊依婷說：“你這叫得隴望蜀！”鐘興強又勸道：“也許今年的燈拍不出那么高的價格，我們就有錢買兩盞了！”楊依婷點頭道：“到時候再說吧?！?/p>

在娶楊依婷前，鐘興強正和一個很漂亮的打工妹交往，楊依婷雖然長得差點，但職業是會計，收入高。權衡之下，他選擇了楊依婷，這會兒，他再次為自己正確的選擇叫好。

年底，兩人回到了炭步村，鄭重其事地到村委會備了案，說要參加村里的投燈。村長透露，第六盞燈至少要1萬元才能成交。

楊依婷給了鐘興強底牌，為投燈的事，最多只能拿出1萬元，而且燈上面的字，要有幫助她外出求財順利的意思。鐘母也給鐘興強提了要求，燈上要有“早生貴子”的字眼。鐘興強夾在婆媳之間頗有些為難，只好私下去找村長，讓他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村長神秘地說：“辦法總會有的，你放心?！?/p>

今年因為投燈的人要早點離開家鄉，投燈會沒有等到正月十五，而是在初五晚上就開始了。村委會在小學的操場上擺上了一百桌酒席，用去年投燈的善款請全村人吃飯。午夜12點，燈會就在南獅表演中開始了。

今年，頭燈的成交價比較高，達到了十萬元。到了第六盞燈，價格已經超過了鐘興強的心理預期，突破了一萬元。他慌張地看了一眼楊依婷，楊依婷堅定地說：“叫價，叫到一萬八，我也接受！”鐘興強一喜，于是他硬著頭皮叫價，好在他叫到一萬五時，競價者就放棄了！

捧著拍到的第六盞燈，他光榮地站到了主席臺前，享受了一番暴風雨般的掌聲，看到席下母親眼里的淚花，他才想起應當看燈上寫的是啥？一看，是“丁財兩旺”四個字，他感謝地看了村長一眼，又深情地看了楊依婷一眼。他覺得，他倆的夫妻感情，現在才是真正地達到了頂峰！

十盞燈拍完，村委會安排鼓樂隊通宵達旦一家一家送回去，沿途奏樂夸街。鐘興強特意跟村長說了妻子出生的時辰，這樣，當第六盞燈掛到鐘家房梁上時，正好是楊依婷出生的時辰！當主持人說出這個巧合時，引起了圍觀鄉親的驚呼聲。楊依婷被感動得當場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正月初八，鐘興強和楊依婷準備回長沙上班，鐘母著急地說：“你們還沒把燈錢給村委會送去呢?！睏钜梨脧腻X包里拿出一沓錢遞給鐘母，說：“媽，這是我應該出的7500元?！辩娕d強怔了一會兒，說：“你才給了一半?！睏钜梨谜f：“另一半該你出！我說過要支持你，現在支持了呀！我們結婚快兩年了，你還是抽煙打牌喝酒，不求上進，存不下錢來怪誰？”

無奈之下，鐘興強只好找楊依婷借了7500元，才把這個事圓了，還錢的期限是半年以內。

回程的路上，鐘興強生楊依婷的氣，不吭聲。楊依婷提醒道：“你那個朋友的家教班不是開了嗎？你去教吉他不就來錢了嗎？你一個大男人，半年還掙不來一個燈錢？”鐘興強都把這事忘了，他懶洋洋地聯系了那個朋友，對方興致很高地請他去教吉他?！澳悻F在是不是覺得現實很骨感啦？”楊依婷盯著他笑。

望著楊依婷眼角的皺紋，鐘興強不禁心疼起來：“依婷，你跟著我受苦了，今后我要以實際行動，讓我們家真正的丁財兩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