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人為什么不愛錢

阿玨

瑞典被譽為世界上最好的國家，在這個傳說中的國度人人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人們崇尚自然，富有創造力，最特別的是，相比我國如今盛行的“拜金主義”，瑞典舉國上下幾乎全部“視金錢如糞土”。瑞典人為什么不愛錢？除了眾所周知的超高福利，其實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原因。

公投VS理智

2014年5月，因為工作需要，公司將我派往瑞典總部進修一年，懷揣著憧憬和激情，踏上了異國他鄉的土地，沒想到剛到瑞典，就遇上了傳說中的“全民公投”。

來瑞典之前我就聽說過，瑞典是個民主國度，但凡是民眾有解決不了的事，就會有代表提倡，一份倡議集齊10萬個贊成的簽名，就可以進行全民公投以決定是否通過。只要多數公民和地方政府贊成，就可以成為法律。

按照慣例，公投議案往往都是些法律法規、政治方面的問題，而這次的議案卻讓我大跌眼鏡，因為這個“一言不合就公投”的國家這次竟然要投票決定政府是否每月向每名成年公民發放3500克朗（約合人民幣3000元）！如果公投通過，瑞典將成為全球首個給全民無條件發基本工資的國家！

躺著就能掙錢？任誰也不會拒絕吧？可是沒想到結局來了個戲劇性的反轉：只有24%選民支持該議案，而76%的選民則投下了反對票，最后該議案以壓倒性的否決告終！

這一結果讓我震驚不已，國家給人民發錢的事情居然也會遭到拒絕？瑞典人的腦回路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后來我才發現，類似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多著呢！

我的新上司瑪麗是位30歲的美麗女性，她的先生托馬斯是一位檢察官，一次閑聊中他告訴我，他當檢察官15年，從未受理過一起官員腐敗案件。見我一臉難以置信，托馬斯說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的好朋友喬治從警二十多年，只遇過一起試圖向他行賄的。一個東歐國家的人因為違章駕駛被他攔住，駕駛員試圖給他500元克朗，而喬治一把將他揪進警車。因為他違章駕駛，依法不過罰款，但他試圖賄賂警察，就要被判刑二年！托馬斯解釋說，大多數官員根本不會考慮受賄，因為國家給我們的工資，足以讓我們體面地生活。

托馬斯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難道瑞典公民真的就這么不貪財？漸漸地，我才發現，他們并非不貪財，而根本就是不愛錢。

一次，我到理發店理發，推門進去后，女理發師問：您預約了嗎？我有些納悶：理個發還要預約？然后她拿出一個記錄本一本正經地查了查，說后天下午還有個名額，您后天再來吧。理完發后我才知道，一次最普通的理發，收費竟然300多元。但縱使如此賺錢的買賣，卻到下午4點就收工，決不加班。

不僅是一間小小的理發店，甚至瑞典很多大企業都不崇尚加班。普遍是上午9點半才上班，下午4點就下班，一個經常加班的人，還會被視為別有用心的人。這讓我哭笑不得，要知道在國內，企業加班幾乎是種常態，績效獎、年終獎幾乎都靠它來掙，而瑞典人恰恰相反，不僅如此，他們甚至嚴重到居然把金錢當做衡量道德的標準。

一天早上，瑪麗向我抱怨，她換的新車因為被鄰居多看了兩眼，而不得不換上以前的牌子和型號。我吃驚地問：為什么？瑪麗說：因為不這么做的話，鄰居會認為她不道德。這話讓我困惑不解，后來我才知道，在瑞典開個好車，像做賊似的，生怕別人看見，因為如果一旦被人看出了你太有錢，很可能在他們心里，已經將你劃歸了不道德、不正派的一類。

瑞典人“視金錢如糞土”的態度讓我忍不住探究，很快，我便找到了答案。

福利VS重稅

鄰居芬娜生產后在家帶薪休產假，可是經?？吹降膮s是她的丈夫德森在帶娃，甚至好幾次下班都能看到他推著嬰兒車到處轉溜，好像休產假的才是他。一次，我向芬娜道出了疑惑，芬娜的回答如我所料，德森果然是在休產假！

芬娜解釋道，瑞典崇尚男女平等，在休產假上，幾乎發揮得淋漓盡致。法律規定男女雙方都可以享受480天的產假，而且休假期間還有90%的工資，所以在瑞典大街小巷，奶爸現象泛濫成災。不僅如此，產假還可以分幾次休，只要在孩子1歲到8歲之間，都可以分批次休假。

這樣的產假福利未免太讓人眼紅了，事實證明，令人更加眼紅的遠不止于此。

芬娜告訴我，瑞典孩子一出生后就有1050克朗的糖果費，享受九年義務教育，不僅免交學費，就連餐費都由學校承包，有的城市還提供學生的公共汽車交通費。殘疾孩子由出租車接送上學，并由專門的老師照顧，殘疾孩子的父母每月都有一定的生活補貼。

另外，瑞典的醫療福利也好的讓人咂舌，在瑞典看病除了掛號費，其余費用一律不用支付，而且買藥，第一次出全價，第二次出藥價的75%，第三次出藥價的50%，一次比一次便宜，如果超過特定的額度限制，就全免了。

一個人從出生到墳墓，都由政府幫他們分擔了，這貫穿終身的優厚福利，難怪全民公投時，瑞典人民都不買賬，因為在生活中，應該已經沒有什么值得他們操心了吧?？墒呛芸?，我發現自己還是太傻太天真。

來總部一個月，終于到了每個月最興奮的時候，那就是發工資。正當我喜滋滋盤算著該去如何消費時，上司瑪麗卻表現出一臉苦大仇深，“哎，這個月居然漲了200法郎！”瑪麗的語氣把我逗樂了，難道漲工資不是應該高興么？見我一臉困惑，瑪麗解釋道，瑞典是一個高福利國家，可是這么好的福利卻是建立在高稅收之上。

原來，瑞典人的收入所得稅占30%左右，除此之外，還有一項瑞典人都“聞之色變”的消費稅。在瑞典，吃完一頓飯，服務員會打出一張單子，單子上明確告訴你飯菜是多少，稅又是多少，它的標準稅率是25%，但是不同行業的稅率不同，比如說餐飲、食品是12%，報紙雜志是6%，這樣零零總總算下來，稅負就占了收入的一半以上，如此重稅，直接讓瑞典人對金錢失去了動力，難怪全民公投時瑞典人都能“視金錢如糞土”。

既然對金錢失去動力，那瑞典人都把心思花在了哪？隨著漸漸融入當地生活，我發現，瑞典人的心思還當真花在一些稀奇古怪地方，比如瑞典情侶最常見的熱戀式分手。

同事利昂和女朋友正在熱戀中，二人如膠似漆，然而就在二人感情最濃烈的時候，女朋友突然提出分手，而且分手的理由讓我哭笑不得：我們感情非常好，也正是因為我們感情這么好，所以我想永久地保留，如果再相處下去以后就有可能發生爭吵，幸福感會下降，所以分手是對你我最好的選擇。女朋友倒是灑脫了，可憐利昂要獨自傷心一段時間了。

利昂告訴我，熱戀式分手是瑞典女人的“拿手戲”，甚至在當地大家有句口頭禪：跟瑞典談女朋友要面臨兩個問題，第一是熱戀式的分手，還有一個是項目式的婚姻。

什么是項目式婚姻呢？瑞典跟所有國家一樣，家庭穩定的核心和基礎是孩子，但是瑞典比較奇特的是：孩子的社會性要大于家庭性。比如說孩子的出生證，在中國，出生證上一定會寫父母名字是什么，可瑞典出生證不這么寫，而是區分第一撫養人和第二撫養人，第一撫養人是社會，第二才是父母。也就是孩子一旦生出來之后，就屬于全社會。

因此，瑞典夫妻常常視婚姻為項目，相當于在人生的某個階段大家合伙來經營，出現問題散伙也是很正常的事。

除開這兩點奇葩的婚戀觀，瑞典人還十分懂得享受。燒烤、度假幾乎是瑞典人的標志性愛好，并且與其他的發達國家相比，瑞典人的工作時長相當之短。除了雙休日和公共節假日以外，每年還能夠享受25個工作日的帶薪年假。

福利好、假期長、工作激情不高，還愛追求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久而久之，有人把瑞典人的生活狀態簡單粗暴地歸結于“懶”，認為人要活得成功必須要有點狼性！這話令我陷入了思考：是不是只有對金錢的狼性追逐才是激發人們想象力與創造力的原動力？查閱不少資料后，我發現事實并非如此。

人性VS狼性

民生、教育、醫療，壓在中國人身上的沉重負擔，在瑞典都沒有了，國民生活富裕，人均GDP高居世界前列，這樣的生活在國人看來，正是夢寐以求的養老生活，于是理所當然地認為瑞典人應該是想象中的安于現狀，并信奉享樂主義。但現實偏偏相反，瑞典不僅是全世界創新度最高的國家，還是世界上擁有跨國公司最多的國家，人均擁有專利數更是世界第一。

為什么這個“9點半上班、4點下班”的民族還能保持超高的競爭力？這很大程度上，要歸結于瑞典公平透明的社會制度。

托馬斯曾告訴我，瑞典官員幾乎無腐敗現象，通過深層次了解，才發現瑞典的社會透明和政務透明度超出我的想象。

不僅公務人員要公開財產，企業高管也要公開財產。根據瑞典“不動產登記制度”，任何人在當地買房子，都必須刊登廣告，包括房屋所在地點、交易時間、買賣雙方的姓名、交易價格、房屋面積及修建情況等，一應俱全。就連首相請客吃飯，菜單都要上網。

一次，我和德森聊起他的工作，他正在進行的一項新發明。那一刻，他的眼睛都亮了，聽得出他的自豪、他的憧憬、他的期盼。那神情就像一個中國人談論自己即將考入名校的孩子一樣。雖然那時他的經濟很緊張，而那個項目還遠未達到權威機構認可的標準，離真正投產、見效益更是遙遙無期。

那一刻，我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熱愛工作”。相比之下，在國內司空見慣的加班加點的白領精英們，都是在壓力之下討生活，真的談不上“愛工作”。他們經常談論的話題是“干到多少歲就轉行干別的”“這不是人干的活”之類。我們從小聽到的英雄模范熱愛工作的例子都是要拋家舍業，廢寢忘食。但是這在瑞典人眼里是不懂得計劃時間，是能力不強的表現。

當今的中國人是因為重得的壓力，不得不拼命工作，那是被驅趕著工作。所以一旦有空子可鉆，能掙到更多的錢，很多人就抵抗不住誘惑。毒奶粉、毒大米不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嗎？

瑞典人正是因為完善的福利制度令他們沒有太多外在的經濟壓力，可以比較從容地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去做。他們很多人工作時，真是樂在其中。

掙脫了金錢束縛的瑞典人過得肆意又自由，因為社會制度公平透明，官員無貪腐，民間也無戾氣，大家都把時間花在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上，不計得失。不愛錢的瑞典人不愛講狼性，“狼性”未必不好，但在“狼性”以外，也有以“人性”表達偉大的方式。

編輯/王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