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定均與妙通塔上的機槍手們

野泉

皮定均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杰出將領。1946年夏秋之間，皮定均率一個旅兵力“鐵流千里”從中原突圍到蘇皖解放區，創下了世界軍事史上的奇跡。從此，“皮旅”這個響亮的名字享譽軍內外。

皮旅突圍后不久即改編為華中野戰軍第十三旅，經過休整即參加了兩淮保衛戰，之后又參加了漣水第一次保衛戰。談皮旅和漣水保衛戰，就不得不談旅長皮定均與妙通塔上機槍手們的故事。

國民黨整編七十四師師長張靈甫，繼1946年9月攻占兩淮后，又率第七十四師和整編第二十八師一九二旅共3萬余人于10月19日向蘇北戰略要地漣水城猛撲，妄圖一舉占領漣水城，切斷我華中和山東兩大解放區的聯系，消滅我華中野戰軍主力。

在華中野戰軍司令員粟裕指揮下，我集中了華野主力第一、第六師，第九、第十、第十一縱隊和中原突圍后經過休整的“皮旅”、淮南六旅和第七師十九旅，共28個團，4萬余兵力，投入保衛漣水城。

10月19日，敵七十四師分三路向漣水城撲來，在我軍十縱、十一縱和淮南六旅等的節節阻擊和遲滯下，于21日進抵漣水城下，并以其所轄五十一旅從南面發動正面進攻，進至廢黃河南岸地區。皮旅是22日下午接到命令從漣水以西東進，于當日黃昏時分趕到與漣水隔河相望的黃河南岸。第二天一早，皮定均在作出二團配合九縱向帶河鎮一帶之敵攻擊的命令后，隨即在王培臣團長的陪同下來到了妙通塔下。王培臣所在團是在兩淮戰役增援淮陰時，被配屬給皮旅指揮的，現在仍以十三旅建制參加漣水保衛戰。

塔基離西城墻根幾十米遠。一位老人告訴皮定均，妙通塔始建于宋仁宗天圣元年（1123年），因塔內供奉有妙通法師舍利子等物而得名，已經有千年的歷史了。后因水患成災，人們將其作為鎮水寶塔。妙通塔八角形，磚木結構，共七層。

皮定均走入塔身，拾級而上。當他攀到第六層時，頂層撲拉一聲響，幾只喜鵲喳喳地叫著飛走了。頂層靠近窗口，一個很大的鳥窩吸引了他。

“戰斗沒有打響以前，這個喜鵲窩不要動。”皮定均看著這個經過炮擊后仍完好的鳥窩說。

皮定均伏下身子，從鳥窩的縫隙中往外看。近處，波光粼粼，兩岸沙灘盡收眼底；遠處，平川漫漫，霞光與白鷺齊飛。“射界多開闊！”他情不自禁地說，“在塔上放機槍！”

王培臣點了點頭。作為一老紅軍戰士，他當然也明白塔上機槍能控制城墻內外。但是，這么明顯的目標，機槍一響，就完全暴露在敵人的猛烈炮火之下了。七十四師的炮火那么強大，能經得住嗎？

敵七十四師開始進攻了，師長張靈甫從望遠鏡里觀察古老的漣水城，他沒有看到地面上有多少活動的人影。皮旅、附屬給皮旅的王團以及兄弟部隊全都深藏地下。而寶塔，也因那喜鵲窩的遮掩而沒有作為他們重點炮擊的目標。

敵七十四師開炮了，加上飛機投下的炸彈，如同傾盆大雨……

上午8點，新四軍在敵七十四師強大壓力下被迫放棄第一道大堤，退守第二道大堤，敵七十四師后續部隊開始渡河，這時妙通塔上的機槍突然開火，封鎖了敵七十四師后續部隊……

張靈甫結結實實吃了妙通塔上的機槍虧。數挺輕、重機槍，面對古黃河邊的大片開闊地，給正面進攻的七十四師以重大的殺傷。對此，張靈甫恨得咬牙切齒，發狠要用1000發炮彈炸毀這個可惡的寶塔。

剛剛打退七十四師的首次進攻，皮定均就急不可待地來到塔下。上塔。王培臣一把拉住他：“你不能上去！”

“為什么不能上去？”

“太危險！”

一發炮彈在塔后面爆炸了。敵人對古塔開始試射。

“戰士能上，我就能上。”皮定均不顧個人安危，登上了塔，被堅守在寶塔上嗓子直冒煙的機槍手們當成了伙夫，戰士們責問皮定均，你是不是給我們送水的（當時王團配屬給皮旅時間很短，所以戰士們不認識旅長），皮定均連忙答應，下塔提桶水上去。戰士們喝完水后，用手背抹了下嘴說：“這個皮驢子（皮定均外號）真是個犟驢，硬要把我們塞在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好啊！”皮定均說。

“好是好，就是像個大蒸籠。”機槍班長的話音剛落，一群炮彈在塔的前后左右爆炸了。機槍班長滿不在乎地用手扇了扇硝煙，嘟囔道：“這個皮老驢！”

皮定均微微一笑：“你見過皮老驢嗎？”

班長道：“進淮陰城時，老遠瞄了一眼：矮矮的個子，脾氣挺大，不怎么樣。”

“我一定把你的意見轉告給他。”

“你這個老同志，還真不錯！”

此時王培臣上來說：“皮旅長，王（必成）司令請你去！”

機槍班的戰士們全都楞住了，機槍班長“嗬嗬”地不好意思。皮定均做了個隨意的手勢，說：“等打完仗，我給你們請功！”

塔身被破片崩得到處都是彈痕，但沒有一發命中要害。在這以后，塔的周圍落的炮彈數以千計，仍然沒有命中一發。老百姓說，新四軍命大，神仙保佑。敵人炮轟過后，又發起沖鋒。

第一次漣水保衛戰以我方勝利而結束。漣水戰役之后，王團歸還建制，皮定均到王團送行，向王培臣提出要去看看在塔上建立大功的機槍班。王培臣說：“不用去看了。”

“為什么？”

“全不在了。”

“你把他們都給我丟了？”

王培臣的臉色沉下來，默默無語。

部隊天天作戰，對手是七十四師、廣西七軍這樣的王牌部隊，機槍班又是顯眼的目標，一個班全部捐軀戰場，這沒有什么奇怪。在這場戰斗中，很多連隊都發生過這樣的事：炊事員挑著飯擔子上了陣地，卻沒有人吃飯了，炊事員坐在地上孩子般地哭起來。

皮定均停頓一會，說：“都不在了也要去看，看看那幾挺機槍。”

王培臣陪他到了機槍班。

皮定均久久地撫摸著機槍。他面前站著新一茬戰士。他問：“你們知道塔上的故事嗎？”大家搖了搖頭。

“麻子，你要給他們說說。”麻子指的是王培臣。

王團配屬給皮旅不過月余，但這個團的指戰員給皮定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塔上的故事，更是被一茬一茬的傳頌著，講了幾十年，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