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鵬程散文詩六首
我正路過一片牡丹花海。
像春風路過鄉野,像燕子路過家門。我小心翼翼,害怕驚嚇羞澀的春光。春光打在牡丹臉上,浪在翻騰。
其實,我是在路過一幅畫,路過遼遠而又親近的一幅水墨!
萬物花開。難道春天只是一個夢?難道我只是這個夢的一個匆匆過客?
抑或,我是在路過自己的靈魂,路過一個美麗的人間符號。要不然,人們又何以在這萬花叢中神魂顛倒?!
蝶飛小徑,柳垂河堤。無邊田野吐華濃,春天正在路過大地。萬紫千紅正在路過山岡……
如果閉上眼睛,春天還在嗎?
氣勢恢宏的牡丹花香正在路過我的鼻梁。
我底氣十足,在佛的面前。
雙手合十,最虔誠地默望。甚至,可以雙膝貼地,做一次最深刻的洗禮。
在蕓蕓人群中,我不說話。佛,也會猜出我的心思。
說不定千年前,我是佛旁的一株木棉,或者我是長江里游走的一條小魚,借石門這塊膏腴沃土,修行,從善,靜匿于大佛腳下,細聽菩薩講法,欣賞兩岸悠揚牧歌,深悟呢喃禪音。
我是在假設我的前世經歷。
現在,我站在佛前,如塵世的一粒沙子,長江不揚波,一面鏡子。山門、圍墻、踏道,都是觀音的愛徒,無法參透寺內千年靈秀的來生。
在佛前,我只求自己今生心靜如鏡。
一場雨連夜趕來,無非是給石筍山增添更多的神秘色彩。
我們馬不停蹄飛奔而來,鐵拐李已經走了。餓殍石的解釋無可奈何。
霧靄成群結隊在山巔游玩,白云深處的所有寺院,譬如三圣廟。憩睡時間之外的眾神,都在為兩座遙相呼應的山峰,制作婚禮。
男石筍山女石筍山,含情脈脈。
他們用千年不變的姿勢,把中華情山的名號打得叮當響。
是誰掉下了她的翡翠耳墜,把孔雀湖染得那樣的綠?
是誰劃開了湖里的小船?
在一把小傘下,我聽見了美妙的歌聲。
你住在海邊,守望一條船,一排排早出晚歸的木頭。
海風是否侵蝕你的容顏,藍天是否還襯托你的青春,你那輕輕的微笑,是否被沙覆蓋?
你不停地奔忙,從不說出內心的痛。再一次見到你,如同見到海一樣親切。
我多想擁抱海,海卻在想念著我,一個熟知海性的你,是否熟悉少年的吻?
逃過同班同學的眼神,逃過班主任的窮追猛打,你翻越了生活的墻,整整二十二年了!
說出一切,一切都是往事。
往事的腳步很快,一刻也不歇息地翻過所有阻礙。
如果我在海邊站著,與你一起遙望歸來的人,你猜,我會怎么為你們祈福?
多么不容易啊,有這樣的機會。
你在海邊整理行裝,為孩子們打點未來,還是那么賢良,沒有一絲怨的痕跡。
我確信你就是海邊的同學,就是緊緊和我相擁的人,就是遠遠離開我的人,就是在人海中不斷向我揮手的人!
走的那一天,我就沒有想到回來。一生時間,我都在遠離故鄉。
我珍惜淚水。珍惜墓碑上刻著的名字。
老屋后面,我數不清的周氏宗親,已經站立很久了,時間讓他們成了一排排凄厲的風景。
直到今天,二叔從成都發來微信,說有人要寫族譜的事,給死去的、給活著的,給在家的以及漂泊的孩子,建一座紙質的墓碑。
我這才知道,其實,在我的生命里,也有一座屬于故鄉的墓碑。
把山劈開,架一座大橋,直通我童年的森林。村長的激動占用了很多線路。
這個消息是準確的。不會像二十年前,我們挑燈起草,石沉大海的修路申請。最近,山村里一批一批的人來了,規劃的圖紙閃著金光,理想和現實在山巒間較量。
走得快的勘察員,仿佛外星人在寂寞的世界里,放線,測量。
村長發來了銀行卡和賬號,吃錢的挖掘機吐著羞澀的解釋。
那一小截水泥路,幾公里需要贊助的水泥路,直抵老屋的深處,傳遞童年院壩的過往和今朝村內村外的情義。
(責任編輯 高生榮)
周鵬程,70后作家、詩人,魯迅文學院西南作家班學員。出版個人詩集3部,報告文學集1部。主編《中國實力詩人作品選讀1940-2015》《中國當代詩人代表作名錄》等多部文學著作。現供職于重慶日報報業集團,任《重慶政協報》副刊主編。系中國散文詩作家協會秘書長,重慶市作家協會會員。曾獲中華文學年度詩人獎、重慶晚報首屆文學獎、魯藜詩歌獎等多項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