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嗇”的老父親

毛君秋

“父親真的太吝嗇了。”村子里的人都這么說。

這次，村子里組織老人去桂林旅游，在子女們的再三動員下，一輩子沒有去過遠門的父親終于答應(yīng)去了。從桂林回來，同去的老人向我說，父親連拍十元一張的紀念照片都舍不得。其實，以父親現(xiàn)在每月一千多元的社保工資，有時還給鄰居補衣服、換拉鏈賺些小錢，他的錢自己用是足夠了的。

父親一生節(jié)儉，吃過很多苦。十三歲給人家當(dāng)縫紉學(xué)徒，吃不飽穿不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進了小鎮(zhèn)縫紉社，后來下放到農(nóng)村，承包了十幾畝田。農(nóng)忙時，帶著家里人干農(nóng)活；農(nóng)閑時，沒日沒夜地做縫紉活，以微薄的收入來維持全家十一口人的生計。進入耄耋之年后，他還在家里養(yǎng)了雞鴨，平時吃自己種的小菜，幾身衣服穿了一年又一年。吃剩的飯菜，他從來不舍得扔掉。有時家里來客人帶他到外面館子里吃飯，他總是找服務(wù)員要塑料盒打包，哪怕剩一點點青菜，他也要打包回去。他常說，今天的生活比起從前來就好比是天天過年啊。

父親把錢看得特別緊。有一次，我陪他到縣城藥店買藥，我要替他付錢，他不肯。只見他慢慢解開褲腰帶，抽出一小截，然后向四周望了幾眼，才拉開縫在腰帶上的一根細拉鏈。原來父親在腰帶上鑲了一個秘密的小布包。他從里面抽出一些錢來，然后小心地把腰帶扎上，很神秘的樣子。

父親的吝嗇有時簡直到了讓人不可理喻的地步。姐姐住在十里外的小鎮(zhèn)上，父親舍不得兩元錢的車費，每次去姐姐家都是步行。有一天氣溫很高，父親在姐姐家吃過午飯嚷著要回家，說是家里的雞鴨還沒有喂食。姐姐攔不住，執(zhí)拗的老父親就一個人頂著烈日步行回家。父親回到家就中暑了，吃了些解暑的藥，睡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好轉(zhuǎn)。我嗔問父親：“省了兩元的車費，倒花了幾十元的藥費，你說值不值？”父親露出才鑲的假牙，笑了笑說：“我還能走，能省兩元算兩元，我又不曉得會中暑。”

然而，就是父親不可理喻的吝嗇，才換來我們這個大家庭目前還算安穩(wěn)的生活。

母親那年走后，我和弟弟還沒有成家，成了父親心里最大的 “心病”。因為家里窮，我好不容易找了對象，準備結(jié)婚時卻為籌備新房的事一籌莫展。一天，父親悄悄把我拉到伴隨他幾十年的老式衣柜前，從柜子的一個暗箱里，翻開幾層舊衣服，掏出八千元錢來給我。這些錢在衣柜里放久了，有些還發(fā)了霉。我望著父親滿臉的皺紋，和一身打滿補丁的衣服，感動得說不出話來。這可是父親憑著勤勞的雙手和省吃儉用一分一厘攢下來的血汗錢啊！

父親自己從來不亂花一分錢，對我們可從不吝嗇。前年，我想買車，父親毫不猶豫給了我一萬元。每每念及這些，我的心里總會涌出太多的感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