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換了舊皮鞋

盧長平

一家從事慈善的療養保健機構，準備采購一批健身器材。這是一筆資金過百萬元的大單，不少相關生產企業都躍躍欲試，鉚足了勁兒準備大賺一筆。由于質量不相上下，而產品在功能上又各有優勢，所以，經過層層招標遴選后，有甲、乙兩家企業的產品同時進入該機構的最后招標名單。由于涉及老年人的健康和生命安全，事關重大，所以，到底購買哪家企業的產品，采購部門的具體負責人員一時拿不定主意。權衡再三，他決定征求機構主要領導的意見。

機構主要領導聽完下屬的匯報后，一時也難以決斷。他思忖了片刻后，決定和兩家企業的主要負責人面談，進一步了解情況，以便采購到最優秀的產品。

約見的地點在一家咖啡店。機構領導、項目負責人以及兩家健身器材企業的負責人剛剛落座，一個脖頸上挎著擦鞋盒子的老太太便緊跟了進來。老太太衣衫襤褸，充滿惶恐的臉上滿是期待和不安。她猶豫了片刻，似乎鼓了很大勇氣才走到桌子旁，囁嚅著問道：“你們擦鞋嗎？”

從裝扮來看，老太太顯然是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就目前的社會來說，擦皮鞋顯然是個不夠體面的職業。如果不是窮困潦倒，誰又會選擇這樣的職業來謀生呢？

出于對這筆大生意的重視，看得出兩位企業的負責人都身著正裝，儀表頗為莊重。看到近乎乞討的老太太來討生意，坐在最外面的甲企業負責人二話沒說，便將腳伸了過去，笑了笑說：“先給我來擦一擦吧”……但他的腳剛伸出一半，便漲紅了臉窘迫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今天穿的是一雙運動鞋……”

擦鞋老太太滿臉的激動神情瞬間凝結成落寞。但當看到坐在甲企業負責人旁邊的人時，老人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因為，對方正好穿的是一雙皮鞋。老人盯著對方的皮鞋看了片刻，轉而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對方的臉。

從老太太的表情上來看，顯然，她非常希望能接到這單生意。

穿皮鞋的，恰好是乙企業的負責人。看出了老太太的意思，他撇了撇嘴，然后很優雅地朝老太太揚了揚自己穿有锃亮皮鞋的腳，不屑地道：“你看我這皮鞋，還有必要擦嗎？……”

對方輕蔑的口氣讓老太太眼里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重新暗淡下來。看著對方一塵不染的皮鞋，她有些羞赧。可能是對方的口氣讓她難堪，老人沒有繼續征詢其他客人的意見，而是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識趣地倒退兩步后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看著老太太離去的身影，大家伙會心一笑，人群里有了些許輕松的氣氛。但不知怎的，那位甲企業的負責人，卻嘆了一口氣，一副懊悔表情十分明顯。

慈善機構的主要領導冷眼看完剛剛發生的一幕，沉吟了片刻后，便示意兩位負責人將各自的產品特點做進一步講解。

聽完兩位企業負責人對自己產品的推介后，領導想起什么似的，低下頭，特意認真看了看兩位企業負責人腳上穿的鞋子，不動聲色地說：“今天先到這兒吧，我回去再分析考慮一下你們的產品，明天還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我們再做決定吧！……”

第二天，期待盡快拿下訂單的兩位企業負責人早早地來到了咖啡店等候……

…………

訂單最后由第一天穿運動鞋的那家企業負責人拿下。

慈善機構的領導給出的理由顯得冠冕堂皇。

后來，這家企業與慈善機構建立起長期的合作關系。兩個人的個人關系也日益密切……

實不相瞞，我就是那天穿著運動鞋的企業負責人“甲”。

事后很久，當我詢問起慈善機構的領導，為什么最終把訂單給我時，他詼諧地笑了笑說：“你們兩家的產品的確都很好，之所以和你簽單，是因為你先給了那個貧困的老太太一筆訂單……從第二天你特意換上了一雙舊皮鞋這個細節里，我就猜到了……”事后，他還曾經對我說：“做生意和做人有很多相通之處，做生意的人如果沒有起碼的愛心，他們的產品難免會讓人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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