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英金融合作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和“一帶一路”建設

劉東民　李遠芳

編者按：脫歐之后的英國金融業仍然保持強大的全球競爭力，并具有更強烈的意向與中國開展金融合作。如何把握這一機遇，中英雙方在金融合作中應通過哪些領域來繼續深化合作、開拓創新，并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和“一帶一路”建設，將成為中國未來一段時期內以建設性和開放性姿態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強化國際合作的重要示范。

中英金融合作具有堅實基礎

脫歐之后的英國金融業在全球仍然具有強大競爭優勢。作為最早實現國際化發展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之一，時至今日英國的經濟體系對外開放程度仍然領先。英國政府在把握世界經濟發展趨勢方面經驗豐富，此次英國在西方國家中率先加入亞投行也再次展現出其政府在國際戰略制定中的前瞻性和果斷性。在金融領域，英國具備語言、法律、人才、技術和文化等多重優勢，英鎊的國際貨幣地位也形成其獨特的競爭力，這些因素都支撐英國在未來的金融產業發展當中，依然能夠在全球保持領先地位。

從2007年3月開始，英國Z/Yen集團每6個月發布一次“全球金融中心指數”，目前已成為國際上影響力最大的金融中心排名指數。截至2016年3月，在總共19次的排名中，倫敦15次名列全球第一，1次并列第一。只有在2014年3月至2015年3月的3次排名中，由于受到倫敦銀行同業拆借利率操縱事件以及交易員違規交易丑聞等因素的影響，紐約超越倫敦排名全球第一。除倫敦外，歐洲排名最靠前的是蘇黎世，最高排名為第五名，且與前兩名的差距較大。日內瓦、盧森堡和法蘭克福則在十名以外，差距更大。在可以預計的未來，倫敦作為歐洲第一大金融中心的地位難以撼動。

脫歐之后的英國具有更強烈意向與中國開展金融合作。一方面，英國需要通過與中國的金融合作增強自身相比于其他歐盟域內金融中心的競爭力。英國脫歐的談判極為繁瑣復雜并充滿不確定性，但是英國政治沒有回旋余地，只能沿著這一道路前行。在此過程中，英國需要重新調整其外交、經貿、金融等領域的對外戰略，以適應自身發展需求，這一過程確實會帶來調整成本。脫歐之后，英國倫敦在與歐洲有關金融業務上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來自法蘭克福、盧森堡、巴黎等歐盟內部金融中心的更激烈的競爭，特別是脫歐過程中英國金融業有喪失“牌照通行權”的可能性。這就使得英國有更強烈的意愿與中國開展金融合作，以彌補脫歐帶來的潛在損失。另一方面，脫歐后英國金融業務為避開歐盟的監管束縛，有進一步向歐盟外區域傾斜的動力。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歐盟不斷加強對金融業的管制，對銀行高管獎金設上限，力圖將歐元區內實施的金融交易稅推廣至歐盟28國，實施更為嚴格的對沖基金監管規則等。英國始終強烈反對歐盟的這些金融監管改革。因此脫歐給予了英國更大的自由度，英國獲得了不受歐盟約束自行設定金融法律的自由度。為了充分發揮英國金融業的競爭力，英方會更加積極地在歐盟域外尋找發展機會，金融市場容量和開放度不斷提升的中國將成為英國金融業首選的戰略要地。

中英金融合作的策略選擇

大力發展倫敦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

將倫敦市場點心債作為“一帶一路”融資工具。倫敦債券市場制度完備，國際投資者集中，其點心債市場是香港之外發展最為迅速的離岸人民幣債券市場。推動倫敦市場點心債作為“一帶一路”融資工具，有可能成為協同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和“一帶一路”兩大戰略的有效手段。

首先，從融資工具的選擇來看，通過點心債為“一帶一路”開展項目融資具有經濟上的可行性?！耙粠б宦贰表椖拷ㄔO主要集中在基礎設施領域。受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曾經主導全球基礎設施項目融資的歐洲銀行明顯收縮這一領域的貸款，另外巴塞爾協議Ⅲ的實施客觀上使得銀行從事長期貸款的意愿降低，基礎設施的債券融資已經成為重要選項。事實上，以基礎設施為抵押的債券相比類似評級的公司債及國債收益率更高，當發生違約時追回資產的可能性也更高。在當前低利率甚至負利率的環境下，全球市場上的長期投資者已對基礎設施債券融資表現出興趣。其次，從借助“一帶一路”建設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角度來看，以點心債作為“一帶一路”項目開展人民幣融資工具具有一定的市場機會。中國在基礎設施裝備制造及建設上具有完整的產業鏈以及豐富的產能，“一帶一路”的建設過程將帶動大量有競爭力的中國企業走出去，這些企業有可能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說服東道國接受人民幣投資。目前，中國企業的海外融資發行從成本考慮仍會以美元和歐元為主。如果“一帶一路”建設能直接或間接帶動沿線國家與中國的經貿往來、加速人民幣與當地貨幣的直接交易，那么即便在發行成本上人民幣債券不占優勢，也能在匯兌成本上得到補償。因此，這是推動人民幣成為國際投資貨幣的重要契機。

具體操作模式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以境內企業在倫敦發行點心債，將融得資金投入到“一帶一路”項目上；另一種是中資企業在“一帶一路”區域和東道國成立合資的“國際基礎設施投資公司”，再以該公司在倫敦發行點心債。后者借鑒了我國通過設立“城市投資平臺公司”以促進地方基礎設施建設的成功經驗，并通過合資公司的模式降低東道國投資風險，從而實現雙贏。

在倫敦發行中國地方政府債券。目前在離岸市場由中方發行的點心債包括國債、金融機構債和企業債。中國每一個省份，放在歐洲都相當于中等規模的國家，其政府信用等于或高于中國的金融機構和企業，完全具有在離岸市場發行地方政府債券的能力。推動中國地方政府債券在倫敦等離岸市場發行，既有助于人民幣計價債券上升為全球安全資產，推動人民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還可以擴大倫敦點心債資產池（本研究團隊了解到，英國財政部非常歡迎中國地方政府債券在倫敦發行），并促進中國地方政府建立更加規范化、法制化、審慎化的財政管理機制。

貨幣國際化取得成功的標志之一是該種貨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各國央行持有的國際儲備貨幣，其大部分不會以現金形式存放，而是購買全球安全資產，以獲得一定的投資收益。傳統上，全球安全資產主要由發達國家的政府債券構成。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西方主要發達經濟體相繼變為高債務國家，主權信用評級遭遇下調，導致這些國家的政府債券難以繼續成為高品質的全球安全資產。IMF在2012年做出的預測指出，到2016年，全球安全資產供應將減少9.6萬億美元。中國如果能夠抓住這一機遇，推動國債和地方政府債券的國際化發行，逐步將其上升為全球安全資產，將有效推動人民幣成為國際儲備貨幣的進程。

建立倫敦離岸人民幣資產證券化市場。一方面，中國可以將境內的資產證券化產品投放到倫敦市場，豐富離岸人民幣投資品種。另一方面，還可以在倫敦推出以人民幣計價的“一帶一路”基礎設施資產證券化市場，這將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和運營帶來增量資金，并促進人民幣在“一帶一路”區域的使用。全球長期投資者對于基礎設施領域的投資會是一個逐步開展的過程。由于業務流程及管理經驗上的差異，長期投資者的投資偏好與銀行有較大差異。特別是以債券為金融工具的投融資過程中，投資者對于項目本身的參與度很低，財務和業務監管要顯著弱于銀行對貸款資產的監控，全球長期投資者目前普遍回避綠地性質的投資項目，而是更加青睞于較熟悉地區比較簡單同時收益較明確的項目?？紤]到國際長期投資者的這一特點，將運營中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基礎設施收益權實施證券化是比較容易被國際投資者接受的方式。

拓展倫敦金融市場人民幣投資新渠道

設立倫敦離岸人民幣“一帶一路”投資基金。中英兩國金融機構可以在倫敦聯合發起設立“離岸人民幣一帶一路投資基金”，該基金吸納離岸人民幣，然后將其投入到“一帶一路”項目中去，從而推動人民幣境外循環。真正的貨幣國際化必須是以實現該種貨幣的境外循環和第三方使用為前提的。全球美元交易的50%～70%發生在美國以外的地區。從某種意義上講，貨幣的第三方使用是貨幣國際化的高級階段，它意味著該種貨幣真正成為了全球性貨幣。另外，境外循環也是保證貨幣國際化不會對本國金融市場產生過度沖擊的重要機制。下一階段的人民幣國際化戰略，需要重視推進人民幣的境外循環直至形成第三方使用。中英“離岸人民幣一帶一路投資基金”可以通過兩國的金融機構（如中方的國開行、進出口銀行和英方的匯豐銀行、渣打銀行等）作為基金的一般合伙人，再吸引其他市場機構參與，共同推動“一帶一路”的項目投資，這不僅是人民幣國際化的一個重大創新，也是中英兩國合作推動“一帶一路”的示范性工程。

開展中英跨境人民幣貸款。自從2013年1月深圳前海實施深港跨境人民幣貸款以來，該項政策已經拓展到中國第二批的所有自貿區，貸款來源擴大到中國香港、中國澳門和新加坡三地。截至2015年6月30日，僅前海自貿區的跨境人民幣貸款協議金額就達到1070億元人民幣。在此基礎上，建議開展中英跨境人民幣貸款，并將貸款適用地區拓展到第三批批復的所有自貿區?？紤]到中國的外債管理，可以由中英兩國政府商定每年可以實施的跨境貸款總額度，這樣通過總額控制來保證該業務的持續穩定推進。

在倫敦離岸市場發行人民幣銀行理財產品。為獲得更廣泛的私人投資者關注，緩沖巴塞爾協議Ⅲ對長期貸款的負面影響，提供更豐富的海外人民幣資產選項，可推動中資銀行在倫敦離岸市場發行人民幣計價的銀行理財產品。產品可分為兩類，一類是中資銀行本身就在國內發售的理財產品，這實際上是境內產品的境外銷售，屬于簡單易行的模式，在近期就可以來推動。另一類是在倫敦發行“一帶一路”理財產品，即將理財資金以債券信托等方式投入“一帶一路”的項目建設中，這又成為人民幣國際化與“一帶一路”建設相結合的金融創新。由于第二種模式的項目選擇具有一定難度，可以作為中長期方案。理財產品同時面向私人和機構投資者，由于其相對銀行存款具有較高的收益率，對目前低利率環境下的外國投資者將具有吸引力。另外，通過恰當的合約設計，理財產品可提供比較豐富的期限選擇并將風險鎖定在合理范圍。推動人民幣銀行理財產品的離岸發行，亦可以增強中資銀行在海外零售業務的客戶基礎及對人民幣的貨幣需求，對于人民幣國際化具有長遠意義。

建立中英第三方市場合作機制。第三方市場合作，是指兩個國家在第三國開展市場合作。2000年2月，聯合國大會決議首次提出要鼓勵三方合作，要求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推動發展中國家開展三方合作，以充分發揮三方合作潛能。2015年7月，李克強總理訪問法國期間，中法簽署了第三方市場合作的聯合聲明，這是中國政府第一次在國際上簽署第三方合作協議。建議中英兩國政府積極開展第三方合作，特別是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經濟合作，如聯合投資、聯合研究、聯合培訓等。上文提出的中英“離岸人民幣一帶一路投資基金”就是第三方合作在金融領域的示范，同時還可以開展中英企業和科研機構在“一帶一路”區域的第三方合作。中英第三方市場合作是以“北-南-南”模式推進區域經濟治理。一方面利用了英國的金融、高科技優勢以及英國海外投資的經驗，降低我國在“一帶一路”的投資風險。另一方面，也展現出中國在實踐“一帶一路”戰略上所秉持的開放性姿態，將成為中國與發達國家聯合推動“一帶一路”項目實施的頂層設計標桿。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