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亞明
我是懶人,為圖方便,秋冬的大清早愛尋個面攤,吃一大碗面。筷子挑起,嘴巴一張,哧溜溜,熱汗冒出,胃口大開,又擋饑,又解饞。如果在宋朝吃面,就沒有這么痛快了。
宋朝的面條叫“湯餅”,你要是腰里揣幾個小錢,對店小二吆喝:“喂,小二,爺們急著趕路,快上面!”小二一準不知所云。你要說“上湯餅”,那也壞事,小二可能送上來一碗面片湯,就是刀削面、面疙瘩、餛飩之類的,而不是在街上所吃的面條。這說明,“湯餅”另有講究。在宋朝,大伙管所有的面食都叫餅,爐子里烤熟的叫燒餅,籠屜里蒸熟的叫炊餅,水鍋里煮熟的叫湯餅。
在北宋,孟元老會帶你逛東京(開封),在川飯店,能吃到插肉面、大燠面、大小抹肉淘、煎燠肉、雜煎事件、生熟燒飯等;在南食店,吃魚兜子、桐皮熟膾面、煎魚飯等。川飯店與南食店是專為四川與江淮以南的游子所開設的,怕他們飲食水土不服。在南宋,吳自牧會帶你逛都城臨安的湯餅店,你可以在豬羊庵生面、絲雞面、三鮮面、魚桐皮面、鹽煎面、筍潑肉面、炒雞面、大熬面里選擇。
如果以愛吃面來定義北方人,那么宋代到處都是北方人。宋代福建泉州的紫帽山,曾經有位高人做過“梅花湯餅”:用水浸白梅、檀香粉,然后用這種香水和面,做餛飩皮,再用梅花樣的模子拓,包成餛飩,下到鍋里,煮熟,撈在雞湯里,味道好極了。所謂食不厭精,顯然,湯餅到了南方,做法已經變異,變得精細、講究。
也有在南方吃癟的湯餅食客。比如倒霉的蘇軾、蘇轍,兩兄弟均貶官南下,在廣西梧州市、藤縣之間,居然相遇了。路邊有個賣湯餅的,兩人就買來吃。可是那湯餅味道差,吞不下去。蘇轍丟下筷子,長吁短嘆,而蘇軾幾下就扒拉光了。蘇軾放下碗筷,抹抹嘴,教訓兄弟:“九三郎,爾尚欲咀嚼耶?”——兄弟,你還要細嚼慢咽嗎?然后,大笑而起。
今天早上我對面攤老板說,如果你有能耐穿越到宋朝賣餅,利潤起碼比現在高出一倍。因為《水滸傳》寫得清楚:武大郎整個就一自由職業者,一個雇工也沒有。每天大概賣“十扇炊餅”,就算每扇有20個,也只賣200個燒餅,他卻擁有一座臨街樓房。那座小樓,前有相當寬敞的客廳,后有作坊。倘若武大不貪圖一點房租,沒把一樓租給王婆做生意,一定是超級幸福的人生。(選自《鄭州晚報》)
【賞析】
一碗普通的面,卻引發了作者對歷史的遙想。在宋朝吃面,又是怎樣的情景呢?這是一個十分新穎的命題,吊足了我們的胃口。作者調動豐富的積累和超乎尋常的想象力,為我們描繪出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宋朝的面,名目繁雜,花樣迭出,講究多多,適合各類人的口味。沒錢的吃素面,填飽肚腸;有錢的品湯餅,食不厭精。五花八門的宋朝的面伴隨著宋人一路走過,定格在歷史的云煙里,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文化。文章語言明白曉暢,表達方式多樣,融知識性、文學性和思想性于一爐,讀來長知識,增智慧,添情趣,令人拍案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