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燦
高盛是世界上最早的專業投資銀行,但它絕不只是銀行,在美國、在歐洲、在白宮、在華爾街,高盛人無處不在。美國《商業周刊》曾經建議民主黨和共和黨總統候選人:想找高參,直接到高盛去。數十年來,歷屆美國政府內都不乏“高盛人”,以致有人干脆把白宮稱為“白宮-高盛”聯合公司。
在美國首都華盛頓,有這樣一種說法:流水的總統,鐵打的華爾街。
華盛頓和華爾街之間隔著什么?一道旋轉門而已。而在華爾街的金融機構中,玩旋轉門玩得最利索的當屬高盛。
在高盛和白宮、在商業和政治之間,歷來有一個來去自由、資歷互認的“旋轉門”,走過這扇門,便可得到一個更廣闊的平臺,接近美國的權力核心,維持一個經久不衰的“高盛權力幫”。

亨利·保爾森
作為一家有140多年歷史的金融機構,高盛的高管們完美地演繹了如何在華爾街與華盛頓之間實現官商身份的自如轉換。從西德尼·溫伯格、羅伯特·魯賓、亨利·保爾森到如今的史蒂文·努欽,高盛系的精英們始終活躍在華盛頓的政治舞臺上,并造就了“高盛政府”。另一方面,許多政府官員卸任之后,也會將高盛當做他們新事業的起點。
白宮-高盛聯合公司
美國候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競選期間曾數次指責競爭對手希拉里·克林頓收了錢為華爾街站臺,承諾要采取手段遏制華爾街。在2016年11月初的競選宣傳片中,特朗普陣營還特別附上高盛現任CEO布蘭克·費恩的照片以抨擊萬惡的金融巨頭。可是,成功當選后的特朗普并沒有按照競選中所承諾的那樣對華爾街采取強硬手段,反而提名數名高盛系精英進入自己的新政府團隊。特朗普時代尚未正式開啟,高盛系的旋轉門傳奇已再度上演。
其實不止特朗普,在此前的奧巴馬、小布什、克林頓、里根等多位總統的政府內閣中,都不乏高盛幫的身影。奧巴馬競選時聲稱堅決反對挽救華爾街,公開表示“我不是來幫助華爾街的‘肥貓銀行家的”,“在華爾街,金融業和游說者一直在侵蝕法律規則”。可是他的政府團隊里依然有濃重的高盛幫痕跡,其財政部長蒂莫西·蓋納雖然未曾在高盛履職,卻是曾任高盛董事長的前財政部長羅伯特·魯賓一手提拔起來的;白宮全國經濟委員會主任勞倫斯·薩默斯是魯賓擔任財長時的副手,其還在魯賓的力薦下成為哈佛大學校長;美聯儲12個地方聯儲中有三分之一的聯儲主席曾在高盛任職,包括紐約聯儲主席威廉·杜德利。
小布什政府時期,財政部長亨利·保爾森曾是高盛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他上任之后大大拓寬了財政部長的權力;副國務卿、世界銀行行長(2007-2012)羅伯特·佐利克曾是高盛的高級國際顧問,并在卸任后加入高盛擔任副董事長兼高級國際顧問團主席;白宮幕僚長喬舒亞·博爾滕曾是高盛(倫敦)法律事務部主管;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史蒂芬·弗里德曼是前高盛聯合主席。當年,在保爾森被任命為財政部長后,英國《泰晤士報》刊文稱,白宮和高盛進行了合并,成為滲透高盛文化的“白宮-高盛”聯合公司。
前高盛聯合主席羅伯特·魯賓是克林頓總統第二任期的財政部長,在任期間幫助美國政府實現財政盈余,被譽為“自漢密爾頓以來最偉大的財長”。在里根總統任內,前高盛聯合主席約翰·懷特黑德1985年擔任助理國務卿,前高盛董事長約翰·韋海德擔任財政部副部長。
此外,高盛前運營副總裁羅伯特·杰弗里曾擔任美國期貨交易委員會主席,高盛(亞洲)總裁菲利普·默菲曾擔任美國駐德國大使、前高級副總裁安德魯·安帕曾任紐約經濟發展局局長。美國《商業周刊》曾評論稱,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如果要尋找“高參”,就去高盛吧。
除了美國政壇,高盛系的觸角已經延伸至大西洋彼岸的歐洲政壇。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英國央行行長馬克·卡尼、意大利前總理馬里奧·蒙蒂等人都曾在高盛任職。2011年,德拉吉和蒙蒂雙雙上位的時候,英國媒體《獨立報》形容:“整個歐元區成了高盛集團的一個項目”,高盛儼然成了“歐洲的新主人”。
為何棄高薪任公職
雖然美國政府官員的薪酬看起來不菲,財政部長一職的年薪也有近20萬美元,但是這樣的薪酬與高盛高管年收入動輒上千萬美元相比,實在是可以忽略不計。比如,亨利·保爾森出任小布什政府的財政部長之前,一年的年收入為3830萬美元,魯賓上任財長前的年薪也達到2650萬美元,高盛高級合伙人約翰·塞恩則是放棄了高盛2000萬美元的年薪出任紐約證券交易所首席執行官的。對于早已腰纏萬貫的高盛人來說,生活不僅只是眼前的黃金,還應有白宮。
為何這么多高盛人愿意放棄高薪前去政府部門任職呢?這與高盛自有的文化傳統密不可分。上世紀30年代初,時任高盛高級合伙人的西德尼·溫伯格積極幫助羅斯福總統推行新政,二戰期間出任戰時生產委員會主席,戰后在杜魯門政府內當過高級經濟政策顧問。這位被《紐約時報》稱為“華爾街先生”的銀行家,開創了高盛向政府輸送高管的先河。
在高盛的企業文化里有這樣一種基因:“要始終創造價值,但創造價值的方式并不只是賺錢,還在于更長遠的利益”。
高盛內部有著森嚴的等級劃分,競爭激烈,不過,有能力的年輕人有很大機會得到重用和晉升,像保爾森28歲就進入高盛集團的芝加哥分部,36歲時就已成為高級合伙人。這些高盛精英們在年富力強的年紀就已坐擁千萬甚至上億身家,但他們的長遠目標可不是局限于簡單的財富數字增加,跨界進入公共部門擔任公職是這些金融精英們實現個人抱負的另一條出路。
美國的法律也從側面鼓勵金融界精英向政界流動。按照美國法律,公職人員履任前必須撇清一切與前雇主的聯系,因此保爾森上任前不得不將所持股份全部拋出。在美國,拋售股票所得的收入應當繳納增值稅,但法律同時規定,因公職要求售出股票取得的收入可以免繳稅。因此,保爾森通過拋售所持高盛股票獲得了6億美元的現金,卻沒有繳納一分錢的稅。
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主席格拉斯利曾經說過,財政部長必須知道稅收政策、資本市場、國際貿易和貨幣政策是怎樣影響美國經濟的。因此華爾街出身的高級精英們正好符合華盛頓期待的理想人才儲備。高盛作為全球最大的投資銀行,被認為既熟悉宏觀研判,又精通微觀操作,其客戶中還包括很多外國政府,就連敵視美國的委內瑞拉政府也把主要儲備外匯、黃金交給高盛打理。
《金融時報》曾評論稱,高盛人小心翼翼地理解體制的運行方式,并努力保持其運轉,這讓他們受到政府的歡迎。《高盛:文化的成功》一書的作者、高盛前副總裁麗莎·埃德里奇則評價稱:“高盛人在政府中的表現水平要更高更突出。”可以說,多種因素促成了華盛頓更傾向于從高盛選拔政治精英。
“華爾街
最具政治野心的公司”
華爾街精英頻頻步入政壇也引發了很多爭議。因為這些人在美國政壇所擔任的職位大多集中在與高盛關系極為密切的經濟和金融領域,這不由讓人懷疑這種“旋轉門”極有可能造成錢權交易。比如美國前國防部高官達倫·杜云在離任前與波音公司簽訂了采購價格過高的合同,波音公司從中得到超過1億美元的好處,而杜云離任后就進入波音公司導彈防御部門任高管。
美國公職人員廉政中心政治編輯亞歷克斯·諾特指出:“許多規章制度都是由那些或許會關照前雇員或同事的公職人員所做出的。”高盛批評者、機構風險分析公司執行董事克里斯托弗·沃倫直言不諱地批評,高盛就是“一家冒充投資銀行的政治機構,與政府最高層坐在一起談笑風生,是華爾街最具政治野心的公司”。
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以后,批評高盛的聲音越來越多。從2008年到2009年,每隔幾個星期,就有一名高盛高管進入政府機構工作,這些投資銀行家們進入美國財政部、聯邦儲備局等關鍵部門,推動萬億美元的大規模救助計劃。
《滾石》雜志對此有段經典評論:“關于高盛,首先需要知道的是它無處不在。作為全球最大的投資銀行,高盛就像是一只巨型吸血烏賊,盤踞人性之上,無情地將吸血漏斗擠進任何聞得到錢味的東西……最近的這場金融危機,背后也藏著一部高盛名人錄。”
金融危機爆發后,保爾森掌權的財政部拒絕施以援手,導致高盛最大的競爭對手雷曼兄弟破產,幾天后,美國財政部卻又斥巨資拯救美國國際公司,而高盛就是這家公司的最大債主,因而有人質疑保爾森有意維護高盛的利益。當年華爾街幾大投行,雷曼兄弟破產,美林被美國銀行收購,貝爾斯登被摩根士丹利收購,花旗被迫拆分,摩根士丹利的業績出現下滑,唯獨高盛一枝獨秀,成為華爾街唯一的贏家。
對高盛的質疑于2012年4月達到頂峰。高盛資深執行董事格雷格·史密斯在《紐約時報》發文痛斥這家自己服務了12年的公司淪落到了靠蒙騙客戶賺錢的地步。《華爾街日報》就曾經報道了高盛的一個代客投資虧本的經典案例:2008年初,利比亞投資局交給高盛管理一筆13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兩年之后這筆基金虧掉了98%,而高盛從中賺取了至少1億美元的利潤。后來的交涉中高盛表示愿意善后,幫助利比亞把損失的錢再賺回來,但前提是利比亞要再投37億美元,用20年時間幫助利比亞追回損失。至此,利比亞主權財富基金再也不敢和華爾街打交道。
從這一經典案例不難理解比爾·蓋茨被問到最害怕的對手是誰時,為何會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高盛”。包括民主黨總統參選人桑德斯在內的美國左派也一直將高盛視為華爾街罪惡的淵藪。
盡管面臨眾多質疑,但高盛與華盛頓之間的旋轉門并不會就此停擺。特朗普大肆啟用高盛系人馬,讓高盛的政治影響力更上一層樓。
(許讓薦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