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望
有啥新聞嗎
★文/孔望
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窗臺上忽然飛來無數的雪花,密密麻麻,嘰嘰喳喳,不知在聊些什么。她抬頭看看丈夫,他正一邊盯著手機,一邊捂嘴打著哈欠。她將目光轉向窗外,瞥見窗簾影影綽綽。
有啥新聞嗎?
沒。
你在玩微信?
是呀。哦,不是,明天要走了,沒時間開會,只好在群里給他們派任務。
樓上誰哭得這么傷心啊?好像還不止一個人。
哦。
感覺就在頭頂上。
他歪著腦袋聽了聽,搖搖頭。
病房內只有一張床。墻上有電視,窗下有電腦,墻邊依次排列著沙發、茶幾、冰箱、飲水機和微波爐。這家新開張的私立醫院,軟硬件都是市里最好的。
我想搬到三人間。這些家具和電器,我根本用不上。
別折騰。醫生說,你這病,要靜養。
雪這么大,你非得回去嗎?
回去提前收拾一下,好趕明天上午的飛機。
吃完飯,他便匆匆離開了。她拄著拐杖挪到窗前,隔著窗戶往院里看,大半天沒見一個人。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個個像走鋼絲。汽車則更少,速度還沒行人快。她于是給他打電話,想讓他回來,接連打了三次,次次都沒人接。
她挪回床邊,爬進被窩,又打了三遍,其中兩遍占線,一遍“暫時無法接通”。她把電話打到家里。家里靜靜的,保姆說亮亮在寫作業,老板不在家。她讓亮亮接電話。等了好一會,亮亮才過來。他先是抱怨作業多;他還發愁明天如何踢足球;他說今年圣誕節,想要輛電動平衡車——
篤,篤,篤。
她趕忙掛斷電話,擦干眼淚。護士端著一盤切好的蘋果走進來。護士將果盤擱在茶幾上,接著開始收拾飯桌。這姑娘身材高挑,模樣標致,言談和舉止仿佛受過專業訓練,遠比家里的保姆強多了。
您冷嗎,夫人?
有一點。
空調溫度已經調到最高了,要不幫您拉上窗簾?
回頭我自己拉,我想再看會兒雪。
那好吧,您早點睡,養足精神,明天您是頭一位。小手術,別緊張。
樓上是什么地方?
信息中心和閱覽室。怎么了?
沒什么,我隨便問問。
晚安。
再見。
她重新拿起手機,又撥了兩次丈夫的電話,還是沒人接。她連上Wifi,打開微信。同學群里好熱鬧:打情的,罵俏的,顯擺新車的,推銷面膜的……她將墻上的“服務項目”拍成照片,發到群里,可是一直無人過問。
她問班長今年的聚會還搞不搞。班長說,年底事多,春節吧。她說能否改成一月一聚啊?班長沒搭腔,其他人也沒接話茬。她又將印刷精美的“住院手冊”拍成照片,發到群里,仍舊無人評論。她嘆口氣。她看見窗戶上蒙著一層灰色的水霧。這時候,頭頂上的那些人又扯開嗓門哭起來。房間里頓時更冷了。
她按下呼叫器。不到十秒鐘,護士便來了。
餐廳還有吃的嗎?
有的,夫人。餐廳通宵服務,中西餐都有。菜單上沒您愛吃的,廚師可以單獨為您做。
我想吃個烤地瓜。
您稍等。
時候不大,護士來回話:對不起,夫人,讓您久等了。廚房沒有生地瓜,廚師派人去超市買,很快就能好。
這么晚了,那些人怎么還在哭?
哪有啊,不會是窗外的風聲吧?
樓上的閱覽室,只有醫學書籍嗎?
不是的。
你去看一下,那兒是不是有《聊齋》。有的話,就把它燒了,錢我加倍賠。
好的,我馬上去。
先等等。她拍拍床沿。過來坐,咱們聊會天。
好的。護士從電腦桌前搬來椅子,坐到床前。坐下的同時,她抬起手腕瞄了一眼。
哪個衛校畢業的?
蘇州大學。我是護理碩士研究生。
研究生?她坐直身體,攏攏頭發。研究生來這兒當個小護士?
這兒收入高。
工資能拿五千嗎?
底薪八千,加上提成和夜班費,通常能拿一萬五。
那倒真不少。進來挺難吧?
是的,競爭很激烈,比空姐還難考。
有對象了嗎?
昨天還有,今天沒了。
嗯?
他帶著新歡,清早私奔去了上海。臨上飛機前,他給我發短信,他說這里的冬天實在太冷了。您說好笑不好笑,東北佬竟然也怕冷——
像我這樣子,還有希望嗎?
您別擔心,您的病情非常輕,況且主刀的又是林主任。您也是沖著她,才來我們院的吧?
不全是。
…………
九點整,廚師托著果盤走進病房。護士拎起保溫罩,從盤中拿出一個錫紙包,剝開捧到她面前。包里的烤地瓜,香氣撲鼻,熱得燙手,她分了半個給護士,并讓護士打開電視。新聞里說,半個鐘頭前,海昌中路五車追尾,兩人死亡,三人重傷……
護士回到護士站,左手握著烤地瓜,右手翻開值班簿,她先朝手指哈口熱氣,然后拿起筆,在簿上寫道:三樓五床;烤地瓜一個,50元;陪說話20分鐘40秒,210元;九點零五分,病人情緒陡然變壞,原因不明。
編輯/劉萬里
雞年大豐收
★天津/楊樹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