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涵溪
“春節檔”剛剛落下帷幕,“情人節檔”又強勢來襲,備受關注的好萊塢歌舞片《愛樂之城》在內地映前發布的中文版海報“與時俱進”地加入了它在第89屆奧斯卡的最新提名動態。與此同時,影片鄉村“尬舞”版、華麗復古版,以及“暴漫”版等非常規的多元化海報也悄然在微信朋友圈廣泛傳播,拉近影片與中國觀眾之間的心理距離,并引發大眾熱議。
作為電影宣發最常見的物料之一,海報對電影票房的轉化率雖難以量化,但其藝術性的高低、醒目的程度、信息量傳遞的多寡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觀眾的選擇。隨著電影產業的蓬勃發展,作為重要組成部分的國產電影海報制作也迎來行業升級。
特殊廣告輔助宣發
近年來,一些兼具創意與藝術性的電影海報逐漸成為國內收藏愛好者的新寵,被賦予更多商業價值。不過,對于新藝聯兄弟(北京)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藝聯”)總經理王寧來說,自他2008年進入電影海報制作行業起,至今仍時刻在工作中提醒自己——海報作為電影主要宣發物料的本質屬性從未發生改變,并且在日趨工業化的中國電影產業中,價值更加凸顯。新藝聯曾承接《湄公河行動》《盜墓筆記》等影片海報制作,在業內享有口碑。王寧反復強調,“促進上映前幾日票房”是海報最重要的目標之一,“這個邏輯看起來淺顯易懂,但很多人時間一久難免會忘了初衷。”
一位院線負責人告訴《綜藝報》記者,有相當一部分觀眾是進到影院后才開始做決策的,因此海報就成為他們選擇影片的重要參考。“有些人看到某張海報,就會立刻表示‘這片子回家上網看就行,這就是對物料效果最真實的反饋,也是觀眾最直接的感受。而有些海報做得特別‘暗黑,年齡偏大的觀眾可能接受不了。如果影片根本沒想包含這部分受眾還好,但如果在一些合家歡檔期也出現這種情況,就有問題了。”王寧表示,“海報的功用是讓觀眾知曉影片信息并引導他們產生購票意愿,但其中究竟有多少能轉化為票房,是不可能有數據支持的,最終的成績還是要靠電影品質來說話。”
從野蠻生長到理性發展
早期的海報設計師們在電影感與廣告性的平衡上經歷了漫長的探索期,同時也見證了行業的野蠻生長。王寧大概在10年前進入到電影海報制作行業,同時代的遠山、竹也等資深公司也都是伴隨著中國電影的發展成長起來的。他們的工作模式大都是從模仿好萊塢設計團隊開始,逐漸吸取日本、韓國等漫畫和電子游戲產業較為發達國家在海報設計領域的先進理念與元素,并摸索更適合中國市場發展的路徑從而內化為自身的創意與工作方法。
對于滿意門、哦啦獨立創意工場(簡稱Ola)等后起之秀來說,電影市場已經成熟,電影產業整體對宣發提出了更高需求,因此在選擇合作伙伴時也更趨于理性和專業化。在此背景下,一些核心成員脫胎于電影公司設計崗位的團隊,獲得了更高關注度。Ola創意合伙人之一海瑞告訴《綜藝報》,“現在電影公司對設計部門的設置越來越精簡,更多片方選擇把物料的設計工作交給獨立公司操作,一方面能讓這部分工作更加獨立自主;另一方面,對于設計師來說,從單純做一份宣發環節上的設計到整體運營一個項目的變化也是一種鞭策。”
北京滿意門藝術設計有限公司創始人孔毅表示,相對的獨立讓設計工作能更深入電影作品的核心,有利于發現其閃光點。與過去海報設計師只能在電影制作后期參與,并只能利用業已形成的資料與素材進行“拼湊”的方式不同,現在海報設計師大都會在建組時就參與其中,通過接觸劇本、導演、演員來提煉賣點,在拍攝期間把后期所需要的各種風格的素材盡可能搜集到,建構起系統的、有層次的平面物料庫,供片方取舍。“當然也會遇到素材少、時間緊的情況,這在商業設計圈無可避免。某些項目可能因為前期溝通不力或其他原因導致合作破裂,這時候我們做的基本就是救場工作,只能利用現有素材補救。”Ola負責策略的創意合伙人雪楓對《綜藝報》說,“雖然有些時候只是為客戶補充一張急需的海報,需要付出的勞動卻跟做一套海報沒有差別。盡管這樣的情況特別棘手,但也能因此為未來爭取更大商機,為新公司帶來‘額外驚喜。”
一位在海報設計界工作多年的資深從業者也向《綜藝報》透露,對于電影宣發的重視也帶來對物料功能盲目迷信和過度依賴等問題,海報制作的價位隨之水漲船高。目前國內在業內“能夠叫得出名字”的公司大概30余家,大多集中在北京,國內上映的絕大部分電影的海報業務都是由他們分割,但絕大部分公司為維護品牌美譽度,會謹慎制定業務量,不盲目追求擴張。“第一梯隊”如新藝聯這樣的老牌公司只有不到20人,新成立的公司也多以小型工作室的容量運轉。盡管業務量龐大,一般公司仍選擇“小而美”的方式組建團隊,在項目承接上不會讓自身超負荷運轉,“做每個項目要花費很多精力,而且同檔期的電影不能都做,有競爭關系的也不能都做,因為會涉及到營銷策略和內容上的保密。一味貪多是會壞規矩的。”王寧說。Ola的另一位創意合伙人李昉表示,電影海報的設計工作一般都跟電影運作周期重合,電影運作周期長、結款方式不確定、項目不固定性等原因都會影響項目的結算,因此一般不會供養太多設計師,以免出現運營上的難以為繼,“不盲目追求數量,踏踏實實打磨出一些代表作,是希望在這個行業有所作為的公司共同的目標。”
供需雙方共同探索專業化之路
雪楓在進入電影海報制作業前一直在廣告業任職,作為跨界新人,她從業來的最大感觸是電影出品方很少在合作中堅持那些特別背離設計原理的要求,“大概是制作電影的人多少都會有自己的藝術情懷,也有基本的審美素養,所以很少出現特別激烈的沖突。”王寧認為,這得益于出品方思維方式的轉變,現在一部電影的海報體量可以從十幾張到幾十張,規模的增長促使海報制作更多元。“前幾年一部片子只有一兩張海報的配額,導演肯定會堅持呈現自己特別想要的東西,現在可以融入更多設計師的想法。”
與此同時,出品方也不再一味要求必須在海報上放出花高價請來的明星的“大臉”,這一點讓曾服務于博納影業的孔毅感觸尤為深刻。他表示,電影公司開始有意識與第三方團隊建立合作,并精簡公司內部設計崗位,這釋放了尊重設計公司專業性的信號。“在經過許多項目的磨合后,甲方逐漸意識到設計師的工作目標也是為了能讓電影被更多觀眾了解并喜歡,并不是站在與甲方對立的角度進行博弈。我們可以通過近10年的項目經驗和專業知識提供更多方向的參考意見。”就此,王寧也發出提醒,盡管電影公司在逐步放權,設計團隊仍需把每一步構思以及注意事項都向客戶闡釋清楚,“這樣才更符合工作流程,也是對雙方的尊重。”
隨著同檔期上映影片的增加,為提高辨識度,許多出品方對海報設計的首要要求是差異化——使自家影片能夠通過出新出奇被觀眾記住,也避免因山寨、抄襲被觀眾詬病。面對這種需求,李昉表示并不會刻意規避借鑒經典或優秀的案例,“創意本就是在有局限的條件下,去做無限放大。廣告行業有一句術語——‘可復制、可執行性,有些案例成功的標準正在于它可以被復制,如果遇到特別適合的創意,只要取其精華,可以用電影本身的特點來靈活地使用它、更正它。這不應成為禁忌,要看是否有新內容加進來,是否對這個元素進行了升華。”
不過,主觀上的惡意抄襲在海報設計圈一直存在,孔毅認為,它不僅會使甲方的電影作品在映前蒙受不必要的差評,對設計行業本身的口碑也是打擊。“雖然行業內目前暫無有效辦法進行過多道德約束,但市場最終會做出判決,觀眾不會消費已經消費過了的作品,他們的不買賬就是對不正當競爭最大的懲罰。”
行業前景良好 新生力量活躍
海報設計行業的蓬勃發展吸引了大批躊躇滿志的新人加入。新藝聯這樣的老牌公司在選擇新人時顯得比較謹慎。王寧表示,“需要同時滿足既懂設計、又有審美、還愛電影這三個條件,這會過濾一大批人。如果在面試時,我發現他的志向并不在電影海報設計上,只是把這里當成暫時的跳板,就會建議他改變自己的求職方向。”
李昉對新人的態度較為開放,“我是鼓勵更多設計師帶著天馬行空的想法進入這個領域的,他們的創作熱情會更高。經過大量實戰后,如果一個人悟性足夠的話,他會逐漸向專業化平衡,最終變成專注于商業設計的從業者,但他最初具備的熱情、品味、對美的基本價值判斷非常重要。我們團隊在招募新人時會更注重他是否有成長空間,是否值得花時間培養。”
孔毅對年輕一代的新人也更加看好,立志于把自己帶領的“全90后”設計師團隊打造成為不斷制勝的“秘密武器”。“現在‘90后逐步進入社會,成為新的電影消費主力軍,年輕化的設計團隊可以更精準洞察同齡人喜好。”在孔毅看來,美術專業院校培養出來的基本功和審美素養足以跨越海報設計行業的門檻。比起專業,他更看重的是最基本的道德素養,因為這個行業前景良好,因此也會出現大量誘惑,“一個道德品質出現問題的人在后期可能會因為一己私利給團隊帶來滅頂之災。”
電影市場的繁榮讓設計師們嘗到甜頭,但他們大都在采訪中表示,不斷向大師、經典學習,從生活中的細枝末節積累素材仍是不斷自我提升的重要功課。隨著宣傳平臺的多元化,市場不斷對設計師們提出新的要求。王寧舉了非常簡單的例子,“現在更多觀眾習慣使用手機APP,或者根據在微信朋友圈看到的評價事先做出是否觀影的判斷。對于設計師來說,現在除了考慮傳統的畫幅尺寸之外,還需要考慮海報放在Banner(大標題)的位置或在購票欄的尺寸內是不是能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如果一張海報在朋友圈發出來,受眾連點開的意愿都沒有,那它無疑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