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脫殼

申國強

（一）青州怪事

黑水義士高飛被押往青州大牢，十日后將開刀問斬，這消息一下子在青州府下轄的黑水縣傳開了。

原來青州連續數年干旱，黑水縣旱情更加嚴重，這年春天，全縣二十多萬人口，竟然被活活餓死一半，可是當地首富王強卻與黑水知縣官商勾結，囤積居奇，高價賣糧，不管百姓死活。

當地老百姓忍無可忍，幾百人沖進王強的宅院，打開糧倉，哄搶糧食。

王強立即報官，知縣火速派人前往王強家中，當場捉住了四五十個搶糧的人。可是法不責眾，不能將這些人全都押進大牢。于是，知縣就打算找出搶糧的罪魁禍首，然后法辦。可是無論怎樣審問，也找不出這領頭的人，最后知縣開始對這四五十人進行嚴刑拷打，許多人都被打斷了腿。

這時候，黑水義士高飛挺身而出，說：“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搶糧之事是我帶的頭。”

找到了罪魁禍首，其他人全部釋放。

王強和知縣密謀，這高飛雖然搶的不是官糧，但是要以搶官糧論處，這樣就能按律當斬，對全縣的百姓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了。

由于黑水縣沒有處決囚犯的職權，高飛被押往青州府，只等十日后處決。

十日后，黑水縣的災民成群結隊趕往青州法場，為高飛送行。

這高飛在黑水縣可謂大名鼎鼎，向來劫富濟貧，尤其是這次搶糧，獨自一人挺身而出，承擔罪名，讓其余人免受嚴刑拷打之苦，更是讓人欽佩，因此到法場的人數多達幾千人。

日出時分，刑車開到了青州城南的法場，這次處決的死囚共有十人，為了防止囚犯喊冤，每名囚犯的嘴都被塞了棉布，頭上也全被罩上了頭罩。

十名囚犯很快就被處決了，隨后家屬上來收尸。因高飛是孤兒，從小被鄰里鄉親養大，沒有親人，因此黑水縣的百姓就主動上前為他收尸。

可是，到了法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老百姓怎么也找不到高飛的尸首。

老百姓一下子議論紛紛，猜想這青州府衙一定是怕百姓劫法場，把高飛秘密處決，然后銷毀了尸體，這官府也太黑了。于是幾千名百姓一齊奔向青州府大衙，把衙門圍得水泄不通，要求見到高飛，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青州知府名叫趙義，被眼前的突發之事給弄糊涂了，在這十個犯人中明明有高飛，怎么處死后卻不見了他的尸體呢？

正在趙義百思不得其解之時，差役來報，說黑水縣首富王強有急事求見。

趙義趕緊把王強引入密室，沒想到王強一進屋，就破口大罵：“你這昏官！收了我的銀子，沒想到你竟然把我兒子處決了。今天你不跟我講清楚，老夫就和你拼命！”

青州知府趙義是越聽越糊涂，今天的奇事怎么一樁接一樁？這王強的兒子王二柱明明昨天就被放走了，是自己親眼看著他從大堂上走出去的，王強怎么說他兒子被處決了呢？一時間青州府上下是亂成一團。

（二）人財兩空

這王二柱在黑水縣可是個出了名的人，他是首富王強的大兒子，吃喝嫖賭無惡不作。那天，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在縣城“滿園春”酒樓的二樓喝酒，見一位上菜的丫頭頗有幾分姿色，便上前調戲，這位名叫春紅的丫頭左右躲閃，直到被逼到二樓的圍欄邊，王二柱仍然糾纏不放，猛地往春紅身上一撲，沒想到圍欄年久木朽，只聽“咔嚓”一聲，春紅從二樓直挺挺地摔了下去，當場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酒樓老板見出了人命，立即報官，官差趕來后將王二柱當場拿下，關進了縣衙大牢。因為涉及人命，第二天，又由縣衙的大牢押往青州大牢。

消息早早地傳到了王強的耳中，聽到兒子鬧出了人命案，他先是一驚，但聽到死者只是一個上菜的丫頭，她的父親也是個瞎老頭子，心也就放在了肚子里了。其實，這王二柱身上已經背了多條人命，都被他父親王強用銀子擺平了。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王強這次先是讓黑水知縣向青州知府打通了關系，然后又派管家連夜送給趙義二十萬兩白銀。趙義是個貪財之輩，二十萬兩白銀全部收下，然后告訴管家，三天之后再拿二十萬兩白銀就可以把王二柱保出去。

王強只得又籌集了二十萬兩白銀送給趙義，為了不讓王二柱在獄中受肚腸之苦，管家還專門買了好酒好肉，買通獄卒，送往牢中，并專門在飯籃中夾帶了一封信，信中告訴王二柱：老爺已經疏通了各種關系，共花了四十萬兩白銀，這幾日做好準備，只要過堂時一口咬定是春紅自己不慎墜樓，跟自己毫無干系，知府就可以放你出來，為了掩人耳目，到時家人會在城東的青州客棧里等你。

這天午后，知府趙義吃過午飯就開始升堂，先是命獄卒把王二柱押到大堂。王二柱被押進來之后，趙義假做威嚴，大聲喝道：“罪犯可是王二柱？”

王二柱應聲回答：“是。”接著就是詢問案情，王二柱大喊：“冤枉！”并一口咬定是春紅自己不慎墜樓，與自己無關。結果自然可想而知，趙義宣布：“你家愿出白銀保你出去，出獄后你要安分守己，如再招惹是非，一定嚴懲不貸。”于是命獄卒除去王二柱的刑具，把他放出了大堂。

管家這時候已經早早地等在了青州客棧，可是，直等到午后申時，也不見王二柱來到客棧，于是趕忙讓線人進里面去打探。

線人回來說人早已經被放出來了，管家一聽趕快在大堂外面四處尋找，可是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這時候，一名隨從對管家說：“咱家公子在牢中幾天沒怎么沾酒肉，青州客棧離這里又稍遠了一點，沒準他是到哪個酒樓先去解饞了吧？”

聽隨從這樣一說，管家覺得有道理，于是就到城里的酒樓去尋找，可是到了深夜也沒找到王二柱，管家只好連夜回去向王強講述實情，王強又派更多的家丁趕往青州去尋找，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整個王府亂成了一團，全家人都在四處尋找王二柱。

第二天一大早，有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王強：“咱家公子找到了！”

王強聽后大喜，問道：“在哪找到的？”

家丁卻帶著哭腔回答：“在青州城南的法場上，已經被處決了！”

王強一聽當場暈死過去。

原來，管家帶領家丁在青州城四處尋找王二柱，正趕上青州城南法場處決一批囚犯，有的家丁去看熱鬧，那些囚犯被處決后，尸體被排成一排停放在法場上，等待家人來收尸，一名家丁一眼認出其中一個就是王二柱。

（三）撲朔迷離

青州出了這兩樁怪事，老百姓圍住青州府數日不去，事情很快傳到了省府，省府派一名叫陳正的官員來青州督辦此案。

陳正一到青州就和知府趙義一同研究案情，經過半個多月的明察暗訪，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王二柱作惡多端，百姓十分痛恨，而高飛為人仗義，深受百姓愛戴，于是黑水縣百姓買通了大牢獄卒，在王二柱被放出來后，遭到高飛同伙的劫持，然后又把他送進大牢，再把高飛救出大牢，結果高飛順利逃脫，而王二柱成了替罪羊。

這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于是陳正讓趙義對獄卒一個一個地進行排查，結果查明就在處決高飛的當天，有兩名獄卒告假回家，之后再也沒回來。

趙義立即派人在全城搜尋這兩名獄卒。不到三日，兩名獄卒便被緝拿歸案，并立即過堂審問，可是無論怎樣拷問，兩名獄卒都說因為當天自己正值當差，犯人高飛也正是他們兩人從大牢里押出來的，如今出事了，怕受牽連，因此告假回家了。

事情剛剛有了點頭緒，一下子又斷了線索。

一晃又是半個月過去了，陳正愁得吃不好睡不好。這天，他穿上便裝，只身一人來到大街上閑逛，一個叫花子將他攔住，并送給他一封信。

陳正很是納悶，然而讓陳正更吃驚的是，這信里面的內容雖然與這兩樁怪事關系不大，但是卻揭出了另一個更大的秘密。

原來這封信正是王二柱被關進大牢時，管家派人送進去的那封。陳正當時就明白了：難怪青州百姓怨聲載道，原來是官商勾結到了這等地步。

陳正立即升堂，傳青州知府趙義、黑水知縣和黑水首富王強。起初他們幾人大喊冤枉，直到陳正把那封信擺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才傻了眼，只好低頭認罪。

（四）真相大白

雖然查處了趙義等人，但是幾千名黑水災民圍著青州府討要高飛，陳正還是一籌莫展。那天陳正又想到了那個叫花子，于是又上了街，希望能再遇到他，從他那里得到一點線索，可是一連幾天也沒碰到那個叫花子。

就在陳正無計可施的時候，一天早晨，突然有人來衙門外擊鼓。

陳正趕緊來到大堂，只見堂下站著一人，那人自稱是高飛，身后是黑壓壓的黑水縣災民。陳正半信半疑地問：“如果你是高飛，就把你怎樣死里逃生的經過說清楚。”

堂下災民也一齊說：“高飛義士，快把事情講出來吧！”只聽那人說：“如果今天我不把實情講出來，恐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的秘密了！”聽他這樣一說，堂上堂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原來就在高飛被問斬的前幾天，所在的牢里又進來一個囚犯，看那身打扮，絕不是平民百姓。果然，一天上午，差役給這個囚犯送來了好酒好肉，這個囚犯還邀請高飛一同喝酒，而高飛一想明日就要被處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于是就和那人喝了起來。

在喝酒的過程中，那名囚犯告訴高飛：“我是黑水首富王強的兒子，犯了點小事坐了牢，不過不用愁，俺爹花了四十萬兩銀子，這幾天要給我保出去。家里還給我帶來兩封信，一封寫給我的，一封是寫給知府趙義的感謝信，你馬上就要被處決了，我也根本不用瞞著你，因為你已經沒有機會走漏風聲了，這也是獄卒要把我和你關在一起的原因。”說完就給高飛看了那封信，隨后兩人又喝起了酒，到了中午時分，那王二柱已經爛醉如泥，臥在牢房里睡著了。

這時，有兩名獄卒在門外大喊：“哪個是王二柱？快出來！”高飛一看，這兩名獄卒竟然不是前幾天押王二柱來的那兩個人，于是靈機一動，把王二柱的那兩封信從他的衣袋里拿了出來，放進自己的衣袋里，跟著獄卒出去了。結果，在大堂上，知府趙義輕描淡寫地審問了幾句后，就把高飛當成王二柱給放走了。

第二天早晨，王二柱還沒有醒酒，就被另外兩名獄卒稀里糊涂地從牢里帶了出來，堵上了嘴，罩上了頭罩，押到刑場被處決了。

百姓聽完都歡聲雷動，陳正也是一聲嘆息：難怪幾千青州百姓為他討公道，現在看來是情理之中的事啊！于是陳正當堂判定，王二柱死有余辜，高飛所為，既往不咎，同時下令開倉放糧，賑濟災民，至此，青州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