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新聞：源流追溯、鄰域及概念辨析

秦藝軒+張淑華

【摘要】數據新聞是大數據時代一種新興的新聞生產形態，它通過對數據的深度挖掘和分析，提取有價值的新聞信息，通過可視化和交互性的方式為受眾呈現新聞事件。數據新聞起源于計算機輔助報道和精確新聞，大數據新聞是它未來的發展趨勢。數據的挖掘和分析、可視化和交互性、新聞敘事是數據新聞的三要素，也是它區別于其他鄰域概念的關鍵。

【關鍵詞】數據新聞；源起；概念分析；鄰域

一、數據新聞的源起和嬗變

數據新聞的發展軌跡可追溯至20世紀60年代，同樣是使用大量的數據為公眾提供結構化信息的“計算機輔助報道”，可以看作是數據新聞的起源。計算機輔助報道是指利用計算機收集并處理相關數據，以協助新聞媒體完成新聞報道的一種方式。在1952年，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運用計算機對政府數據進行整理和分析，預測了當年總統選舉的結果，這可以看作是新聞媒體第一次運用計算機處理數據并在此基礎上完成新聞報道的實踐。在此之后，計算機輔助新聞逐漸興起，越來越多的新聞記者開始利用計算機的海量計算功能，從數據庫中尋找有用的數據信息，來預測各種事件結果，輔助完成調查性報道。

20世紀70年代，計算機輔助報道逐漸擺脫計算階段，再加上美國聯邦《信息自由法》的頒布，使記者獲得政府數據的權利得到保障，媒體記者開始運用調查、實驗和內容分析等社會學研究方法分析公共記錄的數據庫，行使獨立的監察權利，揭露公共部門和私營機構的不公……精確新聞報道時代由此開啟。1967年美國學者菲利普·梅耶用社會調查方法收集數據，分析了底特律黑人抗議風暴發生的深層原因，在一系列研究結果的基礎上寫出深度報道《十二街那邊的人們》，并由此獲得1968年的普利策新聞獎，為以后的數據驅動型報道的發展打下了基礎[1]。21世紀之后，隨著計算機技術的進步和網絡的普及，形形色色的數據呈現爆炸式增長，新聞生產方式和報道形態也由此發生了顛覆性的改變，除了對政府機構和公共數據庫的使用，這一時期新聞記者開始抓取互聯網用戶在網絡上留下的海量數據信息，利用可視化、個性化、交互性等新媒體技術手段呈現新聞報道。2009年，英國《衛報》在其博客上開設數據博客專欄，被認為是數據驅動新聞實踐的領跑者[2]。在其之后，《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等各大媒體紛紛效仿，數據新聞時代正式拉開帷幕。有學者預測，預計到2020年數據新聞會逐漸轉型為大數據新聞并投入大規模的批量生產，這也是數據新聞發展到高級階段的表現，大數據新聞建立在對數據的深度挖掘和分析的基礎上，深刻洞察數據背后的事件關聯，并逐步走向跨平臺跨領域的開放式、眾包式合作生產，對用戶進行個性化的資訊推薦，并能夠對未來事件作出精準的預判。

二、數據新聞的概念界定及文獻分析

對于數據新聞的定義，學界和業界有許多不同的看法。筆者對國內外相關文獻的閱讀和整理發現，當前對數據新聞的定義大概可分為以下三種傾向：

（一）強調數據分析與可視化呈現

美國學者菲利普·梅耶2002年在其作品《精確新聞學》的修訂中首次探討了他對數據新聞的理解，他認為在這個信息與數據十分豐富的時代，記者要善于處理信息，主要包括兩個層面：一個是通過分析不斷變動的數據以找到其中的意義和結構，另一個則是通過展示讓用戶了解哪些信息對他們具有重要性和相關性。數據新聞要像科學一樣嚴謹，它公開其方法，呈現其結果，經得起核實、驗證[3]。結構化的數據信息和展示給用戶的方式是梅耶認為數據新聞較為重要的兩個層面，數據新聞要用在嚴謹的數據信息基礎上，用可視化交互性等較易被用戶接受的方式呈現。德國之聲記者墨科·勞倫茲則更加直接地承認可視化的重要性，他認為數據新聞是一個工作流程，即要深入到數據之中，對數據進行清洗、結構化，為特定目標進行數據過濾，以及通過可視化來完成報道[4]。這類定義將數據分析和可視化呈現視為數據新聞的兩大支撐，這也正是許多媒體在數據新聞制作的實踐探索中常常采用的方式。

（二）強調數據呈現和新聞敘事

2010年8月，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召開的首屆“國際數據新聞”圓桌會議，雖然并非完全以數據新聞為主題進行討論，但還是對“數據新聞”這個概念作出了初步的定義：“數據新聞”是一系列的工作流程，它通過反復抓取、篩選和重組來深度挖掘數據，聚焦專門信息以過濾數據，可視化地呈現數據并合成新聞故事。這里，除了強調數據挖掘和可視化呈現，“新聞故事”是圓桌會議對數據新聞定義中的關鍵詞之一。始于倫敦MozFest會議的第一部以數據新聞為主題的互聯網協作生產著作《數據新聞手冊》中，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數據新聞就是用數據處理新聞。“數據新聞將傳統的新聞敏感性和有說服力的敘事能力，與海量的數字信息相結合創造了新的可能。”[5]與《數據新聞手冊》相比，圓桌會議的定義更加詳細地闡明了如何處理和呈現數據，而二者共同強調的是將海量的數據和新聞敘事相結合，數據不是萬能的，數據歸根結底是要為新聞敘事服務的，用條理清晰、可讀性強的新聞敘事去呈現復雜冰冷的數據，使受眾通過新聞報道獲得更加有價值的新聞信息，自愿接受新聞報道傳達的觀點，這才是數據新聞真正的意義所在。如果數據新聞不能從講好新聞故事的角度出發，而一味地迷信數據和技術，那它只能被稱為信息，而這種信息的堆砌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三）強調數據呈現，但避免新聞敘事

EveryBlock（EveryBlock是一項信息服務，旨在幫助用戶了解他們居住的當地發生了什么事情）的創始人阿德里安·哈羅瓦提則持有不同的觀點，他在2006年的一篇短文《報紙網站所需要的根本變革》中指出，記者應公布結構化的、機器可讀的數據，而拋開傳統的“大量文字”、拋開以故事為中心（story—centric）[6]。哈羅瓦提認為記者收集的信息應該是結構化的信息和機器可讀的客觀數據，而“大量文字和以故事為中心”則是數據新聞要竭力避免的。哈羅瓦提著重強調數據的客觀性，反對傳統新聞以故事為中心，采用大量文字描述新聞事件的敘事手法。但有時候，孤立的數據無法講出一個吸引人的故事。一張含有趨勢線或者統計數值概要的簡單圖表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一個跟現實影響緊密結合的故事更能在第一時間有力地吸引讀者。雖然一些新聞報道為了博人眼球，常常采用過于煽情的夸張手法來描述新聞事件，迎合受眾的獵奇心理和低俗趣味。但這只是“新聞故事極端化”的一種表現，不能就此全盤否定新聞敘事的合理性。他們期待數據新聞能為用戶提供客觀真實的新聞信息，卻忽略了缺乏敘事能力的數據新聞也許會奪去新聞的靈魂，陷入數字信息堆砌的泥潭。

綜合梳理學界和業界對數據新聞的內涵和特征的表述，筆者認為，數據新聞即數據驅動新聞，是通過對數據的深度挖掘和分析，從中提取有價值的新聞信息，并通過可視化和交互性的方式為受眾呈現一個完整的新聞事件。其中，數據的挖掘和分析、可視化和交互性、新聞敘事這三要素構成了數據新聞的核心內涵。數據保證新聞的客觀性，可視化和交互性為受眾創造了一個直觀、有趣、人性化的閱讀體驗，新聞敘事則串聯起數據背后的新聞事實，賦予新聞報道核心靈魂。

三、內核與鄰域：數據新聞的相關概念辨析

數據的挖掘與分析、可視化和交互性、新聞敘事是數據新聞的核心內涵，也是它區別于其他鄰域概念的關鍵。“鄰域”是一個數學概念，指某一點的相毗鄰或相近的區間，本文借用這一概念來代指與數據新聞具有相關、相近含義的詞語。計算機輔助報道、精確新聞、大數據新聞和數據新聞這四種新聞報道形態雖然都建立在數據獲取的基礎上進行新聞報道，但作為大數據時代的新產物，數據新聞不等同于計算機輔助報道和精確新聞，同時處于數據驅動新聞報道的初級階段，它又與真正的大數據新聞有所區別。

（一）數據新聞與計算機輔助報道

計算機輔助報道是通過電腦收集和分析數據，輔助新聞媒體進行新聞報道或預測事件發展趨勢的一種技術手段；而數據新聞則是一種全新的新聞報道形態和理念，它自始至終地貫穿于新聞生產和報道的整個工作流程中。也就是說，計算機輔助報道對數據的運用僅僅體現在整合數據輔助報道，而并沒有對數據內部價值的深度挖掘，這正是計算機輔助報道和數據新聞的本質區別。此外，在計算機輔助報道時代，數據的獲取常常要花費記者大部分的精力，而數據新聞時代，互聯網能夠為記者提供龐大的免費數據庫。擁有了豐富的信息資源之后，如何加工信息、從數據中獲取價值，并采用何種方式呈現則是記者要面對的問題。

（二）數據新聞與精確新聞

菲利普·梅耶1973年在其著作《精確新聞學：一個記者關于社會科學方法的介紹》中，將精確新聞定義為：將社會科學和行為科學的研究方法應用于實踐新聞的報道[7]。精確新聞強調記者要善于使用社會學調查方法，從數據庫中找到有價值的新聞信息，從而提升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和準確性。梅耶認為由于在報道中缺乏對科學的社會調查研究方法（如社會民意調查等）的應用，早期的新聞業常常過于依賴新聞稿，并且對權威來源的信息持有偏見，這就造成了新聞報道的公正性和客觀性有所欠缺，不免帶有記者或編輯的主觀感情色彩。而精確新聞的出現，則恰恰修正了新聞報道的這些薄弱環節。在20世紀60年代，精確新聞被用來記錄社會邊緣群體，通過數據信息和社會調查，新聞記者能夠接觸到以前不能深入了解的信息和受到審查制度限制的新聞主題，精確新聞真正被用于監察社會不公，保障公共利益[8]。

數據新聞則是媒體為了適應當下信息環境變化所作出的一系列嘗試，包括增強互動性，講述多維故事等。也就是說，除了對數據的挖掘和分析以保證新聞報道的客觀和公正外，數據新聞更多的是從用戶體驗的角度出發，運用新媒體技術為受眾解釋數據，呈現新聞事件，提供一個愉悅的視覺享受和閱讀體驗，甚至邀請用戶參與到新聞報道的制作和互動中，這在精確新聞時代是不可能做到的。數據新聞是精確新聞發展到21世紀的新產物，它使新聞生產和新聞敘事更加豐富多彩，同時也要求新聞工作者掌握更加豐富的工作技能。

（三）數據新聞與大數據新聞

數據新聞通過對數據的深度挖掘和分析，提取有價值的新聞信息，并通過可視化和交互性的方式為受眾呈現一個完整的新聞事件。大數據新聞是基于互聯網思維的新聞報道，它是數據驅動新聞發展的高級階段，代表著數據新聞的未來發展趨勢。

喻國明教授將“悅讀體驗”“定制內容”“預測性報道”設定為大數據新聞的關鍵詞，也是其區別于數據新聞的關鍵所在[9]。對于大數據新聞來說，數據本身不是關鍵，重要的是用數據講故事的能力，以及能否針對不同地域、不同興趣的群體進行個性化的私人定制新聞。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BC）一則“用數據解讀煤層氣”的專題報道較好地詮釋了大數據新聞的模式。“煤層氣”是當地各階層都關注的熱點話題，ABC在前期調研和數據挖掘的基礎上，用交互地圖和可視化展示調查內容，使不同階層可以自主選擇深入了解與自身相關的個性化信息。例如，中產階級可以通過查閱相關信息決定是否在當地買房定居；選民可以據此了解政府部門在煤層氣開采中是否盡責；等等[10]。此外，當數據新聞發展到更加成熟的階段，透過數據發掘社會深層現實的能力也要有所提升，通過對數據背后隱藏現實的敏銳洞察，更加精準地預測事件的發展態勢。當數據新聞能夠精準地對未來趨勢做出判斷和預測時，大數據新聞的時代才算真正到來。

四、結語

從早期的計算機輔助報道和精確新聞，到21世紀的數據新聞，信息環境的改變形塑著新聞報道的形態，也改變了受眾獲取新聞信息的方式。數據新聞作為一種全新的新聞報道形態，使新聞報道的內容更加客觀真實，形式更加豐富多元，在嚴謹的數據信息基礎上，數據新聞為受眾定制了更加人性化的閱讀體驗。數據新聞的出現對新聞傳播業界和學界既是一種機遇也是一種挑戰，一方面數據新聞對新聞從業者的工作技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也促使新聞傳播學界的研究人員及時更新知識結構，以適應不斷變化的傳播環境。

參考文獻：

[1]喻國明.從精確新聞到大數據新聞——關于大數據新聞的前世今生[J].青年記者，2014（36）：43-44.

[2]劉義昆，盧志坤.數據新聞的中國實踐與中外差異[J]中國出版，2004（10）：30，32.

[3]方潔，顏冬.全球視野下的“數據新聞”：理念與實踐[J].國際新聞界，2013（6）：73-83.

[4]Lorenz，Mirko.Data diven journalism：What is there to learn.http：//www.slideshare.net/mirkolorenz/datadriven-journalism-what-is-there-to-learn.

[5]Jona Gray，Liliana Bounegru and Lucy Chambers：Data Journalism Handbook.

[6]陳昌鳳.數據新聞及其結構化：構建圖式信息——以華盛頓郵報的地圖新聞為例[J].新聞與寫作，2013（8）：92-94.

[7]喻國明.從精確新聞到大數據新聞——關于大數據新聞的前世今生[J].青年記者，2014（36）：43-44.

[8]Jona Gray，Liliana Bounegru and Lucy Chambers：Data Journalism Handbook.

[9]喻國明.從精確新聞到大數據新聞——關于大數據新聞的前世今生[J].青年記者，2014（36）：43-44.

[10]史安斌，廖鰈爾.“數據新聞學”的發展路徑與前景[J].新聞與寫作，2014（2）：17-20.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