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法變換：作文語言修改的一條有效途徑

梁述

長期以來，一線語文教師在作文教學方面投入的力度不可謂不大，精力不可謂不多，但效果甚微。原因何在呢？一是重方法，輕實踐，就是說老師們花了很多時間給學生灌輸所謂的應試技巧，而較少讓學生親自提筆去寫，尤其是沒有束縛的自發式的寫。二是重分數，輕批改，老師們在改學生作文時重在按所謂的“評分標準”給學生一個實實在在的分數，而較少用文字與學生發生“心靈的碰撞”，即便有文字的批閱意見，也大多是從審題立意、選材布局、語言結構等大處落筆，很少深入文章細微處。這樣改作文，究竟有多大效用呢？值得思考。著名作家遲子建說，語言是一個作家的靈魂。我們也不妨說，語言是一篇作文的靈魂。當前的作文批改，無論是教師的批閱，還是學生的自改，多是大而化之的處理，很少深入到語言的細處。那么，如何才能深入一篇文章的細微處，有效修改作文語言呢？我們認為，句法變化是一種有效的途徑。句法變換（Syntactic Transformation）主要是通過省略、移位、插入、替代、復寫等方式，在不同的句型或一些特定句式之間的變換，具有闡述歧義現象，使行文陌生化、簡約化，句式多變等作用。

一、省略與行文的簡約化

省略是指去除句子的某些成分，這是最基本的一種變換方式，又稱刪除。它可以分為承前省略（又稱順向刪除）和蒙后省略（又稱逆向刪除）兩種方式。先看三個例子：

（1）什么都是涼的，只有這些栗子是熱的，我舍不得吃，用它們熱我的手。（老舍《月牙兒》）

（2）你看這些家具都是你從前頂喜歡的東西，多少年我總是留著，為著紀念你。（曹禺《雷雨》）

（3）“豬大大”是我最要好的同學，“豬大大”有一頭滿是地溝油的頭發，閃閃發亮，可是“豬大大”的雙眸似乎是空洞的，“豬大大”微笑著對大伙說，還沒睡醒就又要上課啦。“豬大大”剛一說完，便轉身向操場跑去。（摘自學生作文《同學的友誼，真好》）

根據句子的語義，我們知道例（1）“我舍不得吃”后面承前省略了賓語“這些栗子”，例（2）“多少年我總是留著”后面承前省略了賓語“這些家具”。而摘自學生作文的例（3）初讀起來還是很幽默有趣的，但是一段話之內主語“豬大大”的反復出現使得行文十分繁瑣，且相同的句式使語言顯得呆板，缺少節奏的變化。如果使用省略的句法變換，效果可能會隨之改變：

“豬大大”是我最要好的同學，一頭滿是地溝油的頭發，閃閃發亮，可是那雙眸似乎是空洞的。他微笑著對大伙說，還沒睡醒就又要上課啦。剛一說完，便轉身向操場跑去。

承前省略的現象在現代漢語里隨處可見，而蒙后省略相對較少，在古漢語里倒是有很多。最著名的無疑是《詩經》里面的一句詩：“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詩經·七月》）前面七月、八月、九月的主語都是蟋蟀，但都根據后面蟋蟀十月“入我床下”蒙后省略了。其實，無論是承前省略還是蒙后省略，都是在依據上下文的語言環境使句子既表意明確，又符合話語經濟原則的基礎之上，刪除重復的詞語，達到行文簡約化的效果。

二、移位與人物的典型化

移位是指改變詞語的先后位置，又稱易位。先看考場作文的一個段落。

（4）我撂下書包，氣沖沖地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無論他們問什么也不回答。這時，本就因為我的晚歸而生氣的媽媽終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了？回來晚了，還有理！”……后來，不知怎么她又不吵我了。第二來，“和事佬”爸爸才給我說：“因為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生氣就完了么？大概是因為她不管我了吧。”（摘自學生作文《成長的路上，她牽著我的手》）

這段話寫“我”因為回來晚了，既不跟爸媽說清楚緣由，又不認錯，惹得媽媽十分生氣。其實這里的“撂下”“氣沖沖”“終于”等多類詞語以及問號、感嘆號、省略號等多種標點符號的使用，已經使得當時人物之間的矛盾很突出了。但是，仔細琢磨的話，這段話可以通過移位的句法變換使得矛盾更加突出，人物性格更加鮮明。修改如下：

第一處：你怎么了？→怎么了，你？

第二處：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她說不出話來了，你氣得！

第三處：大概是因為她不管我了吧。→是因為她不管我了吧，大概……

經過修改，效果是很明顯的。首先，“你怎么了？”的重點在于“怎么了”，有關心對方的意味，而這個語境里，“我”還沒有回來以及剛剛回來之時，媽媽是擔心、關心我的，可由于我的不說話、不認錯，媽媽心里的焦點應該發生了變化，從“我”回來晚了這件事變成了不懂事、故意惹人生氣的“我”這個人身上，對我也是不耐煩了。如果改成“怎么了，你？”焦點就變成了“我”，更加符合媽媽當時的心境。其次，原文爸爸的話“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的重點在于交代上文“不知怎么她又不吵我了”的原因，焦點是“說不出話來了”這個結果。如果改成“她說不出話來了，你氣得！”不僅回答了“她又不吵我了”的原因，還點出了她“說不出話來了”的緣由，也就是“我”氣得，如此才更加符合當時爸爸的心理，既有對媽媽的擔心，又有對“我”溫柔的責備。最后，“我”的“是因為她不管我了吧，大概……”將表示猜測的“大概”單獨提出來，既表明“我”對自己之前行為的自責，又強調了“我”不愿相信“她不管我了”的這種煎熬的心理，與“我”之前的傲慢形成鮮明的對比。如此修改，三個人物的性格就鮮明多了，典型多了。

三、替代與用詞的陌生化

替代是指用代詞替換某些詞語。其實，替代這種句法變換最初多用在英語里面，典型用法是英語由陳述句變為反意疑問句時，后面簡短問句的主語必須用代詞替代前面的主語，這是強制性的替代。如：Your book is on the desk，is it？而漢語里的替代則是可選擇性的，替代之后，可以避免在一個句子中重復使用某個詞語，達到陌生化的效果。先看學生的“病文”：

（5）百年美洲杯終究是結束了，梅西領銜的阿根廷還是敗給了老對手智利隊，梅西也在賽后第一時間宣布退出阿根廷隊，多么舍不得梅西啊，還沒看夠呢，不過還是祝福阿根廷吧，期待梅西能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之前回歸阿根廷隊。（摘自學生隨筆《猝不及防的告別》）

這段話充分表達了該生對阿根廷再次折戟世界大賽的無奈，以及對梅西和阿根廷的美好祝愿。但是這段短短的“一逗到底”的隨筆反復出現“梅西”和“阿根廷”這兩個詞語，行文比較呆板，給人贅余之感。其實，有很多足球領域的專業術語可以替代“梅西”和“阿根廷”，達到更加“煽情”的效果。且看修改稿：

……我們的隊長也在賽后第一時間宣布退出國家隊，多么舍不得小跳蚤啊，還沒看夠呢，不過還是祝福他和阿根廷吧，期待梅球王能在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之前回歸潘帕斯雄鷹。這里，連用“我們的隊長”“小跳蚤”“他”“梅球王”這四個詞語替代原文的“梅西”，用“國家隊”“潘帕斯雄鷹”這兩個詞語替代原文的“阿根廷隊”，不僅表達了失冠的痛苦、美好的祝愿，還有對自己熱愛的梅西與阿根廷的安慰，以及對2018東山再起的絕對自信。可以說，使用多個不同的詞語替代原文多次出現的一兩個詞語，豐富了人物情感，達到了陌生化的效果，文章增彩不少。

魯迅先生說：“好文章不是寫出來的，而是改出來的。”自古以來，絕大多數的經典詩文無不是在經過反復的思考與雕琢、推敲與刪改之后，才成為經典的。杜甫的“新詩改罷自長吟”、賈島的“推敲”、王安石的“春風又綠江南岸”、曹雪芹的“批閱十載，增刪五次”以及托爾斯泰對瑪絲洛娃的肖像描寫，都可謂是改出來的經典。從語言細處來說，句法變換，或是作文語言修改的一條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