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的今天你快樂么

劉創

去安徽，朋友全程陪護。只要時間來得及，無論跑出多遠當晚都是要趕回家來的。我們都累得葛優躺了，他卻一頭扎進廚房，擇菜洗碗煎炒烹炸水深火熱地整出一桌飯菜來，臨上桌還吵吵“開瓶酒開瓶酒”。

本以為他如此辛苦是盡地主之誼，沒想到后來他們全家來我這邊，照舊是白天游山玩水，晚上回來執意不肯去街邊小店湊合，非得親自下廚大盤小碗地往桌上端，弄得我是極不好意思。更難得的是每天的菜都幾乎是前兩天就開始備下的，先細細切了，淡鹽漬過，陰涼處放兩天；肉也先微火焙過，冰箱里備著，完全顛覆了我吃鮮菜的理念。

那似乎是我吃過的最精致的飯菜。

“做菜和做人一樣，要用心。”他說。

的確是發現了他的用心，早上出發前，他總是嚴格檢查車胎、水油剎車之類的，上車前要圍著車轉上一圈，起步先打轉向，幾乎就是一本駕校的教科書。

僅僅如此也就罷了，別人都往著名景點擠的時候，他偏偏帶著我們去鉆山溝，遠山近水的清靜地倒也讓人耳目一新。于是想起了在他老家安徽玩的時候，不帶著我們爬黃山卻跑到黃山腳下的宏村拍楓葉。

問他到底怎么想的，“你總不差那黃山的門票錢吧？”他一笑，問道：“上周的今天你在哪兒？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時候？”我搖頭，看他笑。

后來等來了“下周的今天”，很驚奇地發現我居然真的記得是在宏村度過的，興之所至，撥了電話給他。

“人人都想過好日子，別人都旅游了，你還窩家里顯得落伍，別人都擠飯店了，你還在家一身油煙地弄蛋炒飯似乎就是個傻帽。可是細細想想，其實樂趣也正在這里。有一種毒藥式的成功叫有閑錢。有了閑錢，自然要花出去，于是去館子里胡吃海塞，以旅游的名義在高速路上堵著，物質豐富卻詩意寡淡。其實給自己做飯就足夠好，有細節的快樂。”

真是醍醐灌頂，于是我常帶著求教之心去串門。

他不算成功，但也不至于連套像樣的音箱也買不起，而我分明在他家里看到了一套明顯出自手工的音箱，CD機上還印著德賽西斯，這是大眾汽車專用的車載CD。

朋友還是笑，“買車時因為加裝了行車記錄儀和導航，換了個中控，這個CD機就閑下來了。我自己動手改造了個音箱。畢竟這個CD機的音質是非常棒的。”

他把我領到了他的車庫，里面有一臺小型機床，他的手工音箱就是用這個機床做的。不算CD機，喇叭、功放、解碼器、橡木板，加起來的成本足有一千五百塊左右。

我笑他，一千五可以買一套不錯的5.1環繞立體聲了。他也笑，“這個手工音箱的音質，抵得上一萬塊的效果。更重要的是，那種制作的過程，細節的樂趣，實在是掏錢買音箱的人體會不到的。”

細節生活，是一種“心靈自覺”的享受方式。當你有了驅車三十公里只為了買一只土雞然后回來把它變成一道美味的心情后，才真正體會到經濟時代浮躁生活里的安靜。把細節過好，才不至于把生活“肯德基化”。

消費主義，其實真正的意義在于消費自己的快樂，享受制造快樂的過程。而每一個親歷親為的細節，都是這個過程的一部分。

朋友說，這是一個盛產富翁卻缺少生活家的年代，能學會高速工作低速生活已經是這其中的佼佼者了。隨波逐流地享受所謂的生活只是山寨版的假冒偽劣品，真正的快樂，在于自己創造的細節里。

“還記得我問過你的關于上周的今天的問題嗎？能不刻意記著卻又記憶深刻的東西，才算得上刻骨銘心。或者說，快樂本來是應該以‘多年以后想起來還覺得幸福為衡量標準，而不是你在護照上蓋了多少個國家的通關印章。很多地方，你去過，卻說不出那里發生過什么，很多人，你遇見過，卻記不起樣子姓名，很多工作，你干過，卻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幾十年的生活過去了，卻記不得自己得到過什么。這些，都可以稱作失敗。”

“那怎樣證明生活的意義呢？”

“隨時問自己，上周的今天你快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