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族的黎明

文/范典

怕死族的黎明

文/范典

1

摩羅出事的時候，他的班主任張老師還親自趕到出事地點，可哪里有摩羅的身影。

摩羅是五（2）班的班長，出事那天晚上，他剛送一位去外地參加培訓的老師去機場，回來路上，大巴駛離了高架，從一旁的圍欄翻了下去。幸運的是，車上只有二十來個人，都不過受了些輕傷。唯獨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小摩羅不見了。

難道是他自己走了？那也不可能不帶上東西吧？他那個藍顏色的書包和白色太陽帽都掉在樹底下。這事情非常蹊蹺，警察調取了車里的監控，張老師看到摩羅就安靜地坐在位置上，戴了耳塞在聽音樂。對了，現場沒找到他的i-Pod——那是摩羅的媽媽在他10歲生日時送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關于尋找摩羅的告示已經貼到大街小巷的每個角落，尤其是高架橋下的水泥墩柱上，貼了不下十張。告示上的摩羅理了個清爽的學生頭，兩只眼睛堅毅地看著前面，白襯衫配著紅領巾，嘴角還微微上揚，看起來十分自信。

夜風很大，尋人啟事被吹得像蝴蝶紛飛。有一張吹得最遠，直接飛進了高架不遠處的草叢里，夜色如墨，那張紙像被吸進了黑色的漩渦。

2

兩只像蘑菇一樣的生物出現了，一只粉紅色，一只檸檬黃，上面布滿著花紋，兩只眼睛就長在花紋里面。

“咦，這不是那個昨天被抓的小子嗎？”黃蘑菇拿著那張尋人啟事說。

“對，他就叫摩羅，大王說陰間管事的叫閻羅，摩羅應該就是閻羅的弟弟。陰間姓名都是反著來的，所以大王就抓了他一個人。”粉蘑菇細聲細氣地說道。

說著，兩只大蘑菇拿著尋人啟事邀功去了。他們沿著一棵垂掛著根須的大榕樹往上爬，就差爬進月亮里面去了。大榕樹上頭有一個很大的門洞，上刻“黑洞”二字。

一進洞，里面層層疊疊都是臺階。他倆抓住一條根須，“咻”一聲蕩過去，眼前立即出現一片火紅色的空地。空地上有更多這樣的大蘑菇，都排列整齊，一齊跪在地上。在他們前面有一個高懸的木頭寶座，被八條粗大的根須緊緊懸掛著，底下有個黑色的水池。寶座上面坐了樣東西，那東西伸展著柔柔的觸角，腦袋圓溜溜的——竟然是一只八爪魚！

“大王萬歲萬萬歲！”眾蘑菇齊喊，聲震如雷。

“閻羅那時差點要了我的命，現在我要好好折磨他的弟弟摩羅，你們替我想各種方式折磨他，誰的主意最好，我就封他當副大王！”八爪魚一副傲慢的態度。

那兩只蘑菇剛好蕩過去，蕩過頭了，“啪！”竟然撞到了八爪魚。

八爪魚立即伸出兩根長長的觸須，分別捏住兩只蘑菇往水池里扔，然后他伸出觸須往水池射出一注黑色的墨汁。頓時一股臭味彌漫開來，那兩只蘑菇拼命在黑水池里掙扎。好不容易從池子里爬上來，變成了兩只黑蘑菇，別的蘑菇嚇得趕緊捂住鼻子往一邊躲。

八爪魚看了一眼尋人啟事，手一揚扔了，他咆哮道：“看到沒有，敢碰我的人就是這個下場！”

3

接著，摩羅被押了上來，身上五花大綁。他一押上來，就對著八爪魚破口大罵：“死魚死妖怪，快放了我！”

八爪魚眉頭一皺，用滴著墨汁的觸角給自己畫了兩撇胡子。

“我們怕死族最恨別人把這個‘死’字掛在嘴邊，看樣子不給你這壞小子下點毒是不會長記性的！”故伎重施，八爪魚又卷起摩羅扔進水池。幸虧水淺，摩羅只是嗆了幾口水就爬上來了。他看到了那張扔在地上的尋人啟事，便撿起來看了看，塞進褲兜。

那些大蘑菇雖然長得顏色漂亮，心地卻是大大地壞。紛紛給大王出主意，怎么整摩羅。他們把摩羅綁在根須上像踢皮球一樣踢來踢去，可憐摩羅像盞燈在空中晃來晃去，張大嘴巴想罵人卻罵不出來。他們還把他綁在一張滑板上，踩他身上當滑板，不過蘑菇人太輕了，弄得摩羅渾身發癢，笑個不停。他們換了一個又一個折磨人的辦法，卻始終沒有讓摩羅感到痛苦。

這時摩羅自己開口說話了：“八魚，我有個不錯的方法。”

聽到摩羅喊自己叫“八魚”，已經氣得不行，但是聽到有不錯的方法，八爪魚還是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暴怒脾氣，頓時瞇起眼睛微笑著說：“說來聽聽！你們地獄界對折磨人的方法還是有權威發言的。”

摩羅從兜里摸出那張尋人啟事來，說：“這是我家人正在尋找我的告示，上面寫了：找到我的人必有重謝。”

“那又怎么樣？給我們錢我們又花不出去！”八爪魚噴了口氣。

“你不是說我……我哥是閻王嗎？我讓我哥在生死簿上把你的名字給劃掉，讓你長生不老，你看怎么樣？”

“這個……”八爪魚轉了轉眼珠子。

4

“是這樣，我們怕死族不能碰到陽光，否則就會融化……”八爪魚自知說漏了嘴，故意咳嗽起來。

“那也沒事啊，可以晚上的時候去找我家人。”摩羅說。

“這倒不錯，不愧是人類的頭腦，想出來的主意比我們強多了，那——”八爪魚夸贊的同時，又疑惑起來，“怎么折磨你呢？”“可以是個騙局啊，把我家人都抓了！”

緊接著，蘑菇人就開始慶祝這一美妙的主意誕生。他們紛紛用手拍打著蘑菇頭，發出整齊而有節奏的聲音。那些蘑菇紛紛踩在最大的那只上面，向四面八方蹦跳起來，就跟五顏六色的煙花綻開一樣。

“好看好看！”摩羅拍起手來，此時他拿出iPod，把一只蘑菇人身上戳了好多洞，然后把線直接插進蘑菇人嘴里，那蘑菇人瞬間就在摩羅的手中變成了一只會移動的音箱。音樂一陣陣從蘑菇人身上發散開來，哇，太好聽了，八爪魚和蘑菇人都聽得陶醉了。八爪魚的觸角紛紛從寶座上垂掛下來，上面還滴著墨汁。

趁他們不注意，摩羅用手指蘸了墨汁在尋人啟事那張紙上寫了SOS三個字母。這是國際救難信號，是人都懂，不過這些低等生物應該不會知道。可是他剛寫完，八爪魚就用觸角一把抓過去。

“你想使什么詐？”八爪魚一聲吼，拿著紙轉來轉去，看不出所以然來。

蘑菇人嚇了一跳，頓時停住身子，紛紛發起抖來。“你們怕什么？”摩羅說。

“怕死！”蘑菇人都叫起來，說著他們紛紛張開一個半透明的降落傘模樣的東西罩在腦袋上。

“這是什么？”摩羅驚訝地指著那個透明罩。

“生命防護罩，每次大王發怒就會要我們的命，所以罩起來還可以擋一擋，而且還可以擋陽光。”一只好心的蘑菇人悄悄告訴摩羅。

5

果然大王大動肝火，認為摩羅仗著自己是人類，盡寫些他看不懂的文字來欺騙他，便伸出觸角把幾個蘑菇人往洞口外扔去。此時摩羅向蘑菇人借了一頂防護罩，以防萬一。

正說著，八爪魚的觸角就伸過來，一只胖蘑菇人被觸角抓了起來……胖蘑菇人嚇得直抖，兩條腿在空中亂踢亂踹。說時遲那時快，摩羅一把抓住了胖蘑菇人的腿，八爪魚一發力，摩羅和胖蘑菇人一起朝洞口飛去。

所有蘑菇人都朝著他們飛去的方向看，八爪魚自知失手，連忙大吼：“快，你們快把他抓住！”

摩羅飛出了門洞。洞外黑影幢幢，顯然天還未亮。他那頂借來的生命防護罩此時像降落傘一樣打開了，帶著他徐徐往下墜。

那幾個早已摔出外面的蘑菇人正摸著腦袋在那兒唉聲嘆氣，見到別的蘑菇人正在追摩羅，便主動把他藏到草叢里面。摩羅撅著個屁股大氣不敢喘，那幾個好心的蘑菇人坐在他屁股上做掩護。這時大撥人馬已經往前方跑去，只剩八爪魚了，他緩緩走向這幾個蘑菇人。

6

“你們幾個怎么不去追？”

“大……大王，我們腿、腿摔斷了。”蘑菇人開始呻吟起來。

“滾開！”八爪魚伸出觸角，一把推開他們，他一眼就看到了摩羅，“哈哈，總算找到你個壞小子了！”

他正想往前撲，蘑菇人大叫：“大……王，天天天……要亮了！”

果然，不遠處的邊界線上，天空已經褪去了黑色，開始染上了一層灰白色。那些跑遠了的蘑菇人開始尖叫起來，他們打算打道回府，但是一下子因為擠挨得太近，很多人都摔倒，臉和手腳都被踩歪了。八爪魚看著遠處那群蘑菇人，愣住了。

趁此機會，摩羅連忙爬起來，開始用盡他全身的力氣往高架方向跑。

八爪魚往前追了一段路程，仰頭看看天，哇，天空正迅速在變白。他停下腳步，向蘑菇人揮了揮手：“回去吧，天亮了！”

摩羅跑得氣喘吁吁，等他跑到遠一點地方，天空已經完全放亮了。他再回頭張望，發現整個草坪上并沒有什么大榕樹，也沒有蘑菇人和八爪魚。陽光出來了，只見隱隱有幾個飛升的氣泡，氣泡里面有一個個變得透明的蘑菇人。

八爪魚呢？

摩羅搜尋了半天，才看到他。他正伸開八條觸角，趴在一棵小樹底下。陽光緩慢地移到八爪魚的臉上，那張畫著小胡子的臉開始慢慢像雪一樣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