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屬于南島語系馬來-波利尼西亞語族的馬來語,由于受到多種外來語言的影響,詞匯極為豐富。顏色詞作為詞匯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從各方面反映了其豐富的語義和文化內涵。隱喻和轉喻這兩種重要的認知語言學理論在馬來語顏色詞中應用得非常廣泛,極大地擴展了馬來語顏色詞的基本語義。本文試圖探討隱喻和轉喻理論在馬來語顏色詞語義擴展中的應用,希望對跨文化的語言教學以及從類型學視角進行的跨語言研究提供參考。
關鍵詞:馬來語顏色詞 隱喻 轉喻
一、引言
馬來語是南島語系馬來—波利尼西亞語族分支下的一種語言。從14世紀開始,受伊斯蘭教的影響,大多數馬來人皈依伊斯蘭教,這些人將一種叫作“Jawi”的改良阿拉伯字母作為馬來文字。19世紀殖民地時期,英國占領了馬來西亞及新加坡等地,英國殖民者將馬來文拉丁化,印度尼西亞被荷蘭占領,印尼文也被荷蘭人進行了拉丁化改造,因此馬來文和印尼文除了在拼寫上有些區別之外,其詞匯、語法等方面具有極大的相似之處。從廣義上講,有人認為馬來西亞語和印尼語同屬于馬來語。
馬來語除受印度尼西亞各族語言的影響外,還吸收了華、英、荷、印等外來語的豐富詞匯,形成了一種極具特色的現代語言。目前,世界上以馬來語為母語的人有將近3億。顏色詞是語言詞匯中極為獨特的一部分,它是反映各種波長光譜的物理概念,也包含著各民族豐富的文化內涵。認知語言學的兩大重要理論——隱喻和轉喻,在顏色詞語義擴展中的應用極為普遍,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本文探討馬來語顏色詞語義擴展中隱喻和轉喻的使用,希望能對跨文化語言教學以及類型學語言研究有一定的幫助。
二、雅各布森的隱喻、轉喻機制
首次使用并闡釋隱喻和轉喻這一對重要概念的語言學家是雅各布森,他在著作《隱喻和轉喻的兩極》中對這兩大概念進行了詳細闡述。自此,隱喻和轉喻這兩大理論就被當作兩種重要的修辭方法普遍應用于各種語言研究。
隱喻又稱暗喻,是用一種事物暗指另一種事物,將具體概念比喻成抽象概念,或將具體概念比喻成類屬概念的一種修辭手法。隱喻的重點在于兩件事物之間的“相似”性,比如在“這個團是有名的老虎團”中,把“戰士”比喻成“老虎”,就是將戰士的“勇猛”和老虎的“兇猛”之間的相似性作為隱喻的特點。
轉喻又稱換喻、借代,是指用某事物熟知的或容易感知的方面來代替該事物的整體或其他方面。轉喻是反映兩種事物或現象之間存在某種相關關系的比喻,這種相關關系在人們的頭腦中經常出現從而被固化,因此可以用指稱甲類現象的詞去指稱與其關系密切的乙類現象。轉喻指的是當甲事物同乙事物并不相類似,但其關系比較密切時,可以利用這種關系,以乙事物的名稱來指稱甲事物的一種修辭手段。轉喻的重點不在二者的“相似”,而是在于它們之間的“聯想”。比如:“He is reading Shakespeare.”譯為“他在讀莎士比亞作品”。此處就是利用這種聯想以“作者”指代“作品”。轉喻有三種:用結果替代原因;用“使用者”替代“使用對象”;用“實質”替代“形式”。例如:用“華盛頓”代指“美國”,用“劍”代指“軍事力量”。再如:“對面來了三個紅領巾”中的“紅領巾”指代“少先隊員”。
提喻是轉喻的一種,是不直接說某一事物的名稱,而是借事物本身所呈現的各種對應現象來表現該事物的一種修辭手段。提喻又稱舉偶法。提喻與換喻(借代)不同,換喻主要借助于密切的關系與聯想,而提喻則是用詞指代該詞所屬的同類整體,或者所包含的組成部分、種類與該種類的成員。比如:體育報道中常用國名指代球隊(這是一種所屬關系——整體代所屬部分),或者用“bread”指代“food”(種屬關系——面包是食物的一種)。提喻(借代、指代)大致有以下四種情況:部分和全體互代;以材料代替事物;抽象和具體互代;以個體代替整個類。
在馬來語顏色詞中,隱喻和轉喻應用得非常普遍。雖然全人類對同一顏色詞的色彩定義和物理概念的認知都是差不多的,但由于不同的宗教、文化、環境、政治、世界觀的影響,再加上隱喻或轉喻這兩種修辭方法在馬來語顏色詞語義擴展方面的應用,馬來語顏色詞的語義內涵變得更為豐富,也充分體現了馬來語顏色詞不同于其他語言顏色詞的獨特文化和魅力。
三、隱喻理論在馬來語顏色詞語義擴展中的應用
隱喻的語義擴展是根據相似性原則進行的,在馬來語中,“黑”“白”“紅”“黃”“綠”這五個基本顏色詞具有豐富的語義特征。本文借由這五個基本顏色詞來探討馬來語顏色詞在原義基礎上經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方式擴展后的語義演變。
(一)“hitam”黑
《新編馬華大詞典》中,“hitam”解釋為“黑,黑色,黑色的”。
由“黑”聯想到沒有光線或不見光,因此引申出“秘密的、不公開的”之義。如:
senarai hitam(黑色和秘密具有相似性,“見不得光,不能大白于天下”是隱喻的詞義擴展)
由“黑暗陰沉的天空”聯想到“人的臉色因憤怒而變得陰沉”,因此“黑色”又有了“氣憤、發怒”的隱喻義。如:
hitam muka 臉色陰沉,氣憤,發怒(黑暗陰沉的天空和人因憤怒而變得陰沉的臉色具有相似性)
馬來語中經常用像漢語中“黑白不分”這樣的諺語來比喻“不尊重事實,歪曲事實的做法”。如:
hitam dikatakan putih,putih dikatakan hitam(直譯: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比喻“歪曲事實”,“用黑白顏色都不能區分”作為“歪曲事實”的隱喻特征之一)
由于黑色的羔羊在羊群中比較顯眼,容易被發現,馬來語用“黑色山羊”來隱喻“替罪羊”,“替罪羊”又稱“代罪羊、替罪羔羊”,原指猶太教信徒于贖罪日時,按《圣經·利未記》記載的儀式將羔羊獻作贖罪祭品。現指在某錯誤事件上,替代犯錯者承受責任、受罪受罰的無辜人。如:
kambing hitam 替罪羊
馬來語中還喜歡用“狗”隱喻“貶義的人和事”。如:
anjing hitam(直譯:黑狗,隱喻為“時常行事敗壞的人”,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馬來語中“黑”還有“抹黑、誹謗、污蔑”的隱喻義。例如:
Menghitamkan syarikatnya(誹謗他人公司的名譽,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由“抹黑、誹謗、污蔑”義隱喻為“脫離故土、背井離鄉”。如:
Menghitamkan negeri 棄鄉出走
(二)“putih”白
根據《新編馬華大詞典》,“putih”的基本詞義是“白,白色的,潔白的”。
由于“白色”容易使人聯想到“干凈、純潔”,因此馬來語常用“白色”來隱喻“人的心靈純潔,心地正直”。如:
putih hati(直譯:純潔的心臟,隱喻為“心靈純潔,心地善良”,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由于人蔑視他人時幾乎都是斜眼看人的,因此白色又隱喻為“白眼、輕蔑、輕視”之義。如:
Putih mata(招來白眼,被輕視,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馬來語中常用“白骨”來隱喻“死亡”。如:
biar putih tulang,jangan putih mata(直譯:寧可變白骨,不能招白眼,隱喻義為:“士可殺不可辱”或“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白骨隱喻死亡,白眼隱喻蔑視)
由于一些浪蕩公子不從事勞動生產,皮膚白皙,因此馬來語中“白色”也有“小白臉、好色之徒”的隱喻義。例如:
Berhidung putih(直譯:白色鼻子,隱喻為“好色之徒、色情狂”)
人慌張奔跑時,鞋子可能會跑掉,露出白色的腳掌,因此馬來語中有含“putih”的諺語,隱喻“拼命跑、急奔”。如:
putih tapak kaki(直譯:白色的腳掌,隱喻為“落荒而逃”,根據聯想二者相似性的語義擴展)
馬來語中,“白旗”隱喻為“投降”。如:
bendera putih 舉白旗,投降認輸
(三)“merah”紅
根據《新編馬華大詞典》,“merah”的基本詞義是“紅,紅色的,紅色”。
和漢語相同,馬來語中也會由“紅色”聯想到“臉紅”,隱喻為“害羞、害臊”等。如:
Merah muka(臉羞得通紅,根據聯想二者相似性的語義擴展)
人生氣時,臉會紅,因此馬來語中“紅色”還有“發怒、憤怒”的隱喻義。如:
Merah telinga(直譯:耳紅,隱喻為“憤怒得面紅耳赤”,根據聯想二者相似性的語義擴展)
受19世紀、20世紀共產主義運動的影響,馬來語中“紅色”也有“共產主義”的隱喻義。如:
Kaum merah 共產黨人
(四)“kuning”黃
根據《新編馬華大詞典》,“huning”的基本詞義是“黃,黃色的,黃色”。
到了秋天,稻谷是金黃色的,馬來西亞是稻米的主產地之一,因此,“黃色”在馬來語中象征“成熟”。如:
Menguning(稻子已開始成熟,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早在明朝時馬來西亞就跟中國有商貿、文化上的交流,因此“黃色”也是“馬來西亞王室的象征色”。如:
kekuningan(直譯:黃色的東西,隱喻為“王公貴族的象征”)
(五)“hijau”綠
根據《新編馬華大詞典》,“hijau”的基本詞義是“綠,綠色;青,青色;綠,綠色的;青色的;不熟的(果子)”。
由“果子的不成熟”隱喻人為“年青的、經驗不足的”。如:
Marih hijau(直譯:年青的基督,隱喻為“初出茅廬”,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沒有經驗的人騎馬,在馬上一定東倒西歪、前顛后仰,因此馬來語中還有隱喻為“醉酒”的諺語。如:
Naik kuda hijau(直譯:青澀沒有經驗的騎馬人,隱喻為“酒醉、酩酊”,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馬來語中還用“綠頭蒼蠅”來隱喻“品行較差的人”。例如:
lalat hijau(直譯:綠頭蠅,隱喻為“品行惡劣”,根據相似性原則的語義擴展)
四、轉喻理論在馬來語顏色詞語義擴展中的應用
轉喻的語義擴展依據鄰近性原則,即用與之密切相關的事物來相互指代,馬來語顏色詞中也有很多轉喻的語義擴展。
(一)“hitam”黑
由于黑色字和白色紙是書面文件的兩種基本顏色,因此“黑”和“白”也轉喻為“白紙黑字”,引申出“文字上的,書面的;非口頭的”義。如:
hitam putih(書面的,指證據確鑿的事實,黑色和白色是與文件的兩種顏色,具有相關性,因此是轉喻)
馬來語中的“黑”也可以通過轉喻認知引申出其他的詞義,根據膚色轉喻指代“黑色皮膚的人”。如:
Orang hitam(黑人,黑色人種,依據黑色與黑人的相關性的轉喻意義)
anak hitam(直譯:膚色黝黑的孩子,轉喻指代“排行第七的孩子,馬來西亞有些地區指排行第八的孩子”)
(二)“putih”白
馬來西亞曾為英國殖民地,馬來語中的“putih”也可以轉喻指代“白人”,由于白人是統治階層,因此馬來語又通過“白人”轉喻“貴族”。如:
orang putih(白種人,依據白色與白人的相關性的轉喻意義)
darah putih(直譯:白色血統,轉喻指代“貴族后裔”,由白色轉喻白人,再轉喻貴族)
馬來語中喜歡用顏色來區分孩子的順序。如:
anak putih(直譯:膚色白皙的孩子,轉喻指代“排行第六的孩子”)
(三)“merah”紅
由于剛出生的嬰兒膚色是粉嫩色的,因此馬來語用“紅色”轉喻“初生的嬰兒”。如:
bayi merah(初生的嬰兒,由紅色與嬰兒的相關性擴展的轉喻意義)
由于印尼國旗上主要是紅白兩色條紋,因此馬來語也用“紅、白色旗”轉喻指代“印尼國旗”。如:
sang merah putih(直譯:紅白旗,轉喻指代“印尼國旗”,這與用星條旗指代美國國旗是同樣的轉喻)
由“紅色”可以聯想到瓜果的顏色,因此馬來語用“紅色”轉喻“成熟的紅色外皮的水果”。如:
di luar merah,di dalam pahit(直譯:外面紅,里面苦,指代“口蜜腹劍的人”)
這個例子中,直譯是由“紅色”轉喻“外面紅、里面苦的水果”,意譯是隱喻“口蜜腹劍的人”。由此可見,有時轉喻和隱喻的界限也會比較模糊。
(四)“kuning”黃
在馬來西亞婚禮習俗中,新郎在婚禮席上要送給新娘栳葉,因此“金黃香美的栳葉”也隱喻為“少女”。如:
Sirih kuning(香美的栳葉,比喻少女,由栳葉與婚禮的相關性擴展的轉喻)
(五)“hijau”綠
馬來語中“綠色”可以轉喻指代“道路綠化帶”。如:
Penghijauan jalan 道路綠化帶
由于馬來西亞法庭的桌臺布是綠色的,所以也用“綠色”轉喻“法庭”。如:
Mejia hijau(直譯:綠色的桌臺,轉喻指代“法庭”這與用白宮指代美國政府是同樣的轉喻)
五、結語
從馬來語中“黑”“白”“紅”“黃”“綠”這五種顏色詞通過隱喻和轉喻機制的語義擴展可以看出,馬來語顏色詞的詞義非常豐富,詞的本義引申擴展到了許多其他領域。通過對馬來語顏色詞中隱喻和轉喻機制的分析,不僅可以加深人們對顏色詞詞義和文化的理解,也有助于激發學生在跨文化語言學習中對詞匯學習的興趣。另外,此分析對類型學視角下的語言研究也有一定的價值。
參考文獻:
[1]柯永紅.論馬來西亞語言特點[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
科學版),2009.
[2]張輝,楊波.隱喻和轉喻的區分:研究現狀和分歧[J].外國語文,
2009.
[3]楊貴誼,陳妙華,嚴文燦.新編馬華大詞典[Z].新加坡:新加坡
出版社,2015.
(冶慧穎 湖北武漢 華中科技大學人文學院 430074;湖北第二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430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