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語
老家遠離中心城區的老橋是我童年生長的地方,一條清幽靜謐的老街,無需打聽街名,老橋就是一張地方名片,掩隱榕蔭下,依丘陵小山,橋下溪水潺潺,還有橋邊的小學堂,朗朗書聲和鈴聲,平添了老橋的生動。母親是這所小學的校長。
忽然有一天,一支藝術團隊來到了這僻靜的老街,專程為全校師生上門演出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率團的負責人,就是我的四爸,市文工團主管業務的副團。一直不明白,為何一個市級專業藝術團體竟為縣上的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城邊小學專程登門獻藝,難道四爸和母親為迎合政治的需要,或是還有其他什么原由?但不管怎樣,因為四爸單位的演出,我才看到了舞蹈的樣子。
一連兩天的演出,舞臺就在全校師生集會的學校操場邊的主席臺上。四爸在劇中飾演一個小角色——一個端相機的美國佬。
開場前,我和弟弟一起跑去后臺看四爸化妝,看他怎么變高鼻子,怎么扮外國人。四爸出場后不久,一群漂亮的阿姨們手拿斗蓬、腳系鈴環,合著音樂的節拍,從幕后光著腳板一蹬一抬地邊跳邊出場了。
問四爸后得知,阿姨們表演的是黎族舞,是為中場間隙專門安排的一段舞蹈。
其實,我當時那么小,哪懂得什么是舞蹈,只覺得阿姨們跳得好看,好生好奇,于是,第二天,又早早跑去后臺,看阿姨們化妝打扮。待她們出場時,我不再坐在臺下觀看,而是躲在大幕旁,仰起腦袋,伸長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阿姨們從我面前一個個經過,看完表演,還候在那里,等她們一個個從我身邊經過,回到幕后。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舞蹈。
打那以后,我對舞蹈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母親學校辦公室角落處的一面穿衣鏡,成了我的開心小天地,趁沒人時,我學著阿姨們的樣子在鏡前比畫,一有動靜,立馬躲了起來,不時地探出小腦袋瞅瞅,人一走,又鉆了出來,繼續比畫起來。
記得有一天,我和母親在家里,兩位剛畢業分配進校的年輕女教師讓我給跳個舞看看,在母親的鼓勵下,我怯生生地走到她們面前,忽地又一扭頭轉身跑開了,半天不見人影。母親和兩位老師以為我不好意思,卻見我從一個藤椅后面學著阿姨們的動作,搖擺著兩小手,踏著一步一抬腿的碎步舞動著出來。母親雙手捂著嘴笑,那兩位女老師更是捧腹大笑,卻又一個勁地夸贊我。
自打看見舞蹈的模樣后,我的童年變得很快活。
上初中后,那正是全民學跳忠字舞、普及樣板戲的年代。學校班級的忠字舞表演,我是隊列外面獨自占一行的那個人,不是被罰,而是領舞。
那時普及樣板戲跳的《紅色娘子軍》和《白毛女》被大家成為“土芭蕾”。校與校之間很流行交流表演,一天兄弟學校來校演出《白毛女》片段,飾演喜兒的漂亮女生,別個高挑的個兒,掂起那腳尖,就像穿了芭蕾舞鞋似的,腳尖那叫一個直,腿踢得那叫一個高、舞姿那叫一個優美,還不知從哪兒弄得一身和樣板戲中喜兒舞動《北風那個吹》時一模一樣的服裝,令人好生羨慕,讓我大開眼界。
我也學跳土芭蕾,掂起腳尖練功夫。現在會比畫的喜兒手擰煤油燈大雪飄飄中舞動北風吹的那幾下子就是那時學來的。
得感謝那段歲月,濃了我的舞蹈興致,也長了我的舞蹈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