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波
雷軍在變,是變好還是變壞,仁者見仁。
2016年的小米年會上,雷軍說,“年初,我們定了一個8000萬臺的銷售預期,不知不覺我們把預期當成了任務。我們所有的工作,都不自覺地圍繞這個任務來展開,每天都在想怎么完成。在這樣的壓力下,我們的動作變形了,每個人臉上都一點一點失去了笑容。”
于是,雷軍提出,“所以我們定下了2016年最重要的戰略:開心就好。我們決定繼續堅持‘去KPI的戰略,放下包袱、解掉繩索,開開心心地做事。”
2016年,眨眼即逝。
在2017年的年會上,過得并不太開心的雷軍畫風大變,他說,“天上不會掉餡餅,擼起袖子加油干。”當一個人擼起袖子的時候,一定不可能面帶微笑,更不可能只是“開心就好”。
雷軍為小米定了一個小目標,它被定格在一幅如天空般遼闊的大屏幕上:“小米整體收入破千億元。”
千億就是KPI,KPI就是績效。你在,或不在,它都在這里。
“績效管理”這個概念是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由美國管理學家奧布里·丹尼爾斯提出的。而早在1954年,彼得·德魯克就提出了“目標管理”,在他看來,“績效管理是20世紀最偉大的發現之一”。
在德魯克和丹尼爾斯的理論框架中,績效管理是一個完整的系統,它把員工績效和組織績效相結合,將績效管理提升到戰略管理層面。KPI衡量重點經營活動,不反映所有操作過程,有利于公司戰略目標實現。也就是說,績效管理是一個只重結果,而開放執行過程的目標治理模式。
整個20世紀的下半葉,是績效主義的繁榮時期,所有企業英雄都是績效達人。曾被公認為“世界第一經理人”的通用電氣前CEO杰克·韋爾奇,在自傳中就清晰地寫道:“如果說,在我奉行的價值觀里,要找出一個真正對企業經營成功有推動力的,那就是有鑒別力的考評,也就是績效考核”。
對績效主義的反動,是從一個績效的失敗者開始的。2006年,索尼前常務董事天外伺郎發表了一篇文章《績效主義毀了索尼》,在他看來,索尼引入美國式的績效主義,扼殺了企業的創新精神,最終導致索尼在數字時代的失敗。
任何名詞一旦被綴之以“主義”,便鑲嵌上了意識形態的意味,從而具備了強烈的排他性。在十年后的今天,重新回望天外伺郎的觀點,有三個角度可以進行認真的商榷:其一,索尼的衰落,是績效管理導致的結果,還是決策層戰略安排的失誤。其二,互聯網公司的成功,是去KPI的勝利,還是新的績效目標管理的結果。其三,索尼的總經理們“不愿意投資風險大但是對未來很重要的技術和產品”,是績效目標造成的,還是組織模式落后造成的。
當雷軍在2017年的年會上,為小米定下千億“小目標”的時候,我們似乎看到了一位反叛者的皈依。
績效主義的回歸以及對績效的重新解讀,意味著互聯網思維與新工業革命的融合,前者成為后者的基礎設施。
雷軍式的皈依不是回到從前,而是可能帶來新的績效管理的嘗試。在管理學創新停滯了十多年之后,新的范式變革已經悄然發生,有意義的是,這一次,中國企業有可能成為最激進的實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