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物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文／大牙秦

所有人物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文／大牙秦

【我說離別要哭，你卻不懂哭什么。】

-1-

大學快畢業時，班里的同學一起吃了頓飯。

吵吵鬧鬧。

有男生眼睛骨碌碌轉個不停，四面看著哪個頗有姿色的女同學是不是滿腔心事地獨自飲酒。有女生嘰嘰喳喳，嬉笑玩鬧地將身邊的人和胡謅來的名字扯在一起。

班長站起來，鼓動著大家碰了杯，然后開啟了新的話題。

還記得當初為什么選擇Z大嗎？

有人吵吵著說，父母不讓出省，而Z大是省內最好的大學。有人怏怏不快地回答，因為沒考到心儀的學校就胡亂地選了一個還湊合的。有個小個子女生紅著臉站起來說，因為是和喜歡的人的約定……

到了宋央，她歪著頭，笑了，她說，因為喜歡啊。

-2-

喜歡什么呢？

宋央也問過自己這個問題。

能喜歡什么啊？這里距離自己的家要十幾個小時火車的車程，要好的朋友同學都留在離家很近的學校，她大一剛來的時候，還因為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了好幾天，幾乎將膽汁都給吐盡了。

宿舍是八人間，房間又窄又小，只留了小小的窗，暗得白天夜晚都要開著燈。

夏季燥熱多雨，宿舍只有兩個搖頭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嗡嗡著，半夜里不是被熱醒就是被蚊子給叮醒，晾的衣服總也不會干，刷了鞋子放在樓頂，出門的時候還是艷陽天，回來便能看到鞋子里面灌了滿滿的雨水。

難得出去逛一逛，從公交車上下來，就發現包包被劃了很長的口子，錢包身份證銀行卡手機都被偷光。

初識三個月，這個城市把它積攢的所有惡意給了宋央。

被盜得一干二凈的宋央站在深秋的街頭，借了好心女生的手機，撥打了她唯一知道的號碼。

喬楓趕來時，宋央已經抿掉所有脆弱的眼淚。

她跟在喬楓后面，看著喬楓帥氣的后腦勺，卻始終不敢靠太近，到了十字路口，喬楓回頭看她，招呼她走快一些，然后開口同她講話。

你也在這里念大學啊？

都三個月了，怎么不早些聯系我，我還以為我們同鄉的只有我一個人？

今天有點涼，你冷不冷？

宋央點頭，微笑，搖頭，這一連串的動作便是對他的回應了。

忽然，喬楓又開口，話說，你為什么千里迢迢來這里念書啊？

因為喜歡。

喬楓聳聳肩笑笑，喜歡什么啊？難不成喜歡夏天多雨，秋冬霧霾，干燥蚊蟲，還是喜歡這個離家千里的二三線小城市，連個地鐵都沒有的原生態？

宋央說，是啊。

她盯上了喬楓的眼睛，微微揚起嘴角。就是喜歡啊，單單因為這里有一個你，無可比擬。

-3-

那時候，喬楓跟網戀兩年的女朋友分手，理由是性格不合。

那個比喬楓大兩歲的女生，宋央見過，在烏央烏央的人群里，她笑著挎著喬楓的胳膊，眼角明媚了整個秋天。

宋央靜靜地站在人群對面，看著他們越走越遠，然后也笑了。

她想，這樣就挺好。

在這個讓人孤獨的陌生城市里，畢竟有一個能讓她在熙熙攘攘的街頭一眼就能看到的人，像是因為那掛在天邊的一顆遙遠的星，整個夜晚都能變得迷人。

后來，喬楓跟那個女生分手，宋央也是知道的。

夜里，她習慣性地翻他的動態，發現他的個性簽名改了。

高考填志愿期間他換了，有緣千里來相會。

現如今變作我他娘就是個臭傻子。

宋央數了數，變成九個字，想著，這人發個簽名也不知道前后照應一下。后來，她又沒來由地難過起來。

她想，他哪能是傻子呢，明明是個香餑餑啊，香餑餑被很多女生喜歡，她擠破頭都到不了他跟前。

-4-

喬楓陪她回來的路上，給她買了杯奶茶。

紅豆的，熱騰騰的。

她接過奶茶，急急地吸了一口，燙到舌尖，又嗆到嗓子，彎腰咳嗽了好一陣，然后就把奶茶一路捧著，涼透了也帶著，帶回宿舍，放了好久，臭成了積攢十年的洗腳水，她才戀戀不舍地把奶茶給倒了，把紙杯子刷了刷，剜了點土，養了株綠色植物。

植物出人意料很頑強，冬天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根扎破了杯底，她拿起來杯子玩耍的時候，嘩啦啦地掉了她滿臉泥塊。

舍友回來，夸贊她，知道用泥膜了，還挺有創意，能往上面再插棵草。

她洗了臉，怏怏不快很久。

那天，香餑餑和同院的漂亮女生交往，請她吃面，回來的時候經過奶茶店，沒有再給她買一杯紅豆奶茶。

-5-

宋央長得也不錯，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好歹也是被人一路追到大的，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過了十七年，都沒讓誰追到，到了最緊張的高三，忽然掉了鏈子。

因為學校的元旦晚會，有個人，唱了一首歌，唱的歌好聽且不說，最重要的是，那人好死不活地唱了歌之后，還帶了個飛吻。

宋央坐在最中間，覺得那個飛吻落在了自己的臉頰，虎軀一震，自知晚節不保。

她平日話不多，那日也巴巴地找唱歌的男生講話，結結巴巴地告訴他，自己叫宋央，三七班，學習挺不錯。

她后來才知道，她原以為自己去巴巴說句話已經夠花癡了，可偏偏還有一群女生，打聽到了他的聯系方式，同他白天黑夜地聊著天。

再次見他，是她背著爸媽去了某場演唱會，拿著熒光棒搖得不亦樂乎，忽然便從人群中看到他，他小聲和著唱歌，唱到一句末，忽然回頭，也瞧見了她，略停頓了一下，笑著叫了她的名字，哦，宋央。

她喜滋滋地想，宋央這個名字真好聽。

全天下也只有喬楓能配得上了。

畢竟他會降龍十八掌啊。

- 6-

平生做的第一件忤逆家長的事，是報考。

她聽說他為了女朋友去Z市，卻還是想要同他在一個城市，便也死乞白賴地報了Z大。

沒想到大學那么大，他和她總是隔著像是高山大海一樣的距離，她只能站在原地看他一次又一次走遠。

宋央和喬楓總是一起回家。

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總是最快活的時光。

宋央并不講什么話，喬楓也總是低頭摳手機，宋央覺得，那樣就已經很好了。

就像鬧鈴響了，你知道你要起了，可還是想要賴上五分鐘的熱被窩，那五分鐘的熱被窩是白白撿來的，像是恩賜一樣，所以就覺得格外幸福。

偶爾，喬楓會給宋央一些小零食，多買一份飯給她，她便覺得更加幸福起來。

喬楓問她：講真的哦，你為什么會喜歡Z市？

她便眨巴眼睛問他：那你為什么喜歡呢？

我不喜歡啊。

我喜歡。

喜歡什么？

喜歡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

她看著喬楓，笑得又傻又天真。

-7-

畢業的時候，喬楓約她最后一頓飯，兩個人吃得都很飽，肚子鼓鼓的，然后壓馬路。

喬楓說起，這四年里，他最喜歡的就是這條馬路，車少，灰塵也少。末了，又轉頭問宋央，你呢？

宋央沒回答，喬楓也沒深究，兩個人就這樣走啊走。

過了一會兒，她先開口：喬楓。

嗯？

你會降龍十八掌嗎？

嗯？

你唱歌真好聽。

啊？

真可惜你是個香餑餑。

哈？

她說著說著就笑起來了。

喬楓不知道她笑什么，只見她笑得開心，也跟著撓撓頭笑起來。

她又開口，喬楓。

嗯？

我最近常常聽一首歌。

什么歌？

有句歌詞很美。

什么詞？

我最喜歡的歌詞。

喬楓打趣說：你一直是謎一樣的女子，她聽了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然后又問喬楓：找好工作了？留在Z市？喬楓說：是，不走了，就這樣，想定下來了，生活和感情都是。

宋央點點頭：這四年，謝謝你啊。喬楓問：謝什么？

她說：謝謝你請我吃飯。他點點頭，略微想了一下，確實請你吃了不少飯。

她又說：謝謝你請我吃飯，我很開心，這四年來都是。喬楓笑笑說：被請吃飯確實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宋央又說：除了吃飯，還有陪我一起坐火車，一起去游樂場，一起去圖書館占座。

喬楓說：整這么傷感干啥？

宋央說：因為離別來得一樣突然，我走了，今晚就走，想去哪去哪，不會再來Z市了，你得再唱首歌給我聽。

喬楓問：唱什么？

宋央說：唱我最喜歡的那首歌，唱我最喜歡的那句歌詞。

那是什么？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里，我最喜歡你。

那是什么？我沒聽過啊。

我最喜歡你。

我還沒唱呢，你上哪？

我最喜歡你，我最喜歡你，我最喜歡你！

宋央一邊跑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叫喚，聲音大得像是在罵街。

-8-

誰還沒有一個喜歡的人呢？

把他仔仔細細滴水不漏地藏在心事里，藏在晦澀的歌詞里，藏在一同吃過的飯里一起走過的路里，藏在那十幾個小時顛簸的歸鄉路程里。

我說離別要哭，你卻不懂哭什么。

只是因為啊，你說的離別還會再見，而我說的離別是即便有再見，我也不會再要你唱歌給我聽，不會再問你會不會降龍十八掌，不會再……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