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霞
由于棲息地的縮減,一些鷗類正在遷居城市。在城市里生活,這些鷗類難以避免地會給當地人的生活多多少少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其實,我們完全可以與鷗類和平相處,使它們成為我們城市生活中的又一道亮麗風景線。
在英格蘭西南部的布里斯托爾灣,有一個可愛的小島——弗蘭特霍爾姆(Flat Holm)。然而透過海島的美景,你卻又會看到這里布滿了被太陽曬黑的小雞腿骨頭,使得這里就像一個布滿奇怪骨骼化石的院子。當穿過濃密灌木叢和高大的野韭菜,你還會看到五顏六色的垃圾:各種零食的聚苯乙烯包裝袋、三明治的玻璃紙包裝和冰棒棍……可謂應有盡有。
是的,這些產生于廉價外賣的食物垃圾,被覓食的銀鷗和小黑背鷗轉移到了它們的棲息地,比如距離加的夫、紐波特和濱海韋斯頓附近的地方。人們就將“垃圾制造者”的惡名過繼到了它們的名下。
英國鳥類學基金會(BTO)的科學家們多年致力于這里的鳥類研究,并且每年夏天他們都會來這里進行環志幼鳥的工作。在這個小島上大約有3000個鷗巢。這些鷗鳥會前往附近的城市,因為它們知道那里的人們會給它們投食。

在城市筑巢的銀鷗
“海鷗”的形象被媒體妖魔化
科學家們發現,銀鷗和小黑背鷗能夠迅速確定潛在的美食,正因為如此,一些人責備它們貪婪和偷竊。其實,它們僅是抓住了人們提供給它們的機會而已。在一些地方的路面、河海過往的船隊和垃圾填埋場,都為這些適應性極強的鳥類提供了豐富的食物資源。如果它們對這些食物視若無睹的話,那倒反而令人費解了。
人們過度的“一次性”消費的生活方式產生的垃圾和垃圾的不當處理給生態環境造成了嚴重的影響,弗蘭特霍爾姆小島的景象無非就是這種生活方式導致生態惡化的一個縮影。但遺憾的是,人們常常忘了把自己的行為與對其他物種所造成的影響聯系起來。在某些國家,更有媒體記者甚至把成群的“海鷗”描述成試圖攻擊人類的“好戰者”。于是,容易受騙的人們竟信以為真。
有關于鷗類的負面新聞報道連篇累牘,愈演愈烈。有記者樂此不疲地抓住鷗類的某些自然行為大加渲染。比如一個媒體報道稱,在2014年初,黃腿銀鷗(地中海物種)竟敢攻擊梵蒂岡教皇釋放的白鴿。之后,又引導大家的目光聚焦在銀鷗上。因為這年夏天,銀鷗曾殺死了一只小狗和一只烏龜。其實,鷗類攻擊寵物應該是純屬偶然。但在那些以捕風捉影見長而又處于素材缺乏階段的媒體記者筆下,類似的事故卻似乎成為了常態。在他們的大肆渲染下,這些鷗類被描述成了兇殘、貪婪甚至同類相食的瘋狂鳥類。“海鷗”的形象就這樣被媒體妖魔化了。
英國政府斥資25萬英鎊用于研究如何有效地“清除”或控制城市海鷗。后來由于經費預算削減,該項目被取消。但反對鷗類的呼聲不僅并未因此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有些人要求對這些鷗類除惡務盡。與此同時,皇家鳥類保護協會召開“鷗類峰會”,并且開展了人們對鷗類態度的調查。調查顯示,人們反對“海鷗”是因為鷗類的城市種群數量正在迅速增長。于是,鷗類變得更具攻擊性。
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根據英國權威的野生動物報告,現實與媒體炒作的情況大相徑庭。
鷗類更具攻擊性了嗎?

鷗類是我們城市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動物學家們對于記者的無知和政治家對大眾的迎合而反復重復“海鷗”這個詞深感沮喪。因為他們都錯誤地把所有鷗類混為一談。動物學家指出,英國有7種鷗,從美麗的黑頭鷗到身材魁梧的黑背鷗。鷗類經常成群出現,但每種鷗都有自己獨特的行為和適應性。
大部分鷗類的負面報道都是針對銀鷗和小黑背鷗的。這兩種鷗很常見,尤其是在每年的5月到7月。成年個體會氣勢洶洶地喧囂著,那是在保護它們的巢穴。如果人類距離它們太近,成年個體就可能俯沖過來,并伸出蹼足以警示。其實,它們不會有過激的行為。而且,它們的這些防御行為具有季節性。與人們在新聞中看到的報道恰恰相反,攻擊或者追趕人們并不是它們的特性。
當然,如果你在室外吃東西,或者故意拿著薯條或面包,試圖吸引那些鷗類時,那么,它們有可能會組成一個“搶食團”。這種情況雖然看起很震撼,但是并不具威脅性。過去好像并不是這樣,那么是鷗類變得大膽了嗎?事實并非如此。其實,恰恰是我們人類自己的行為加劇了這種局面。很多游客為了拍下鷗類有趣的照片,故意用食物逗引它們,進而鼓勵了它們的此類行為。
鷗類個體之間各有偏好
鳥類學家們將蘇格蘭地區銀鷗和小黑背鷗的食性進行研究。他們把城市地區和偏遠地區的個體進行對比,還深入分析了鷗類的胃內含物,并收集羽毛,測定其同位素,以確定檢測鳥類所屬的地區。科學家發現,鷗類在羽毛生長過程中,需要從外界環境中獲取一種特殊的化學成分。通過研究,他們發現,鷗類的食物組成非常豐富,且不同區域差異較大。為了獲取食物,城市鷗類比沿海的鳥類飛得更遠。銀鷗更傾向于生活在沿海,在潮間帶取食;小黑背鷗則更偏好在內陸或者海上取食。
無疑,銀鷗和小黑背鷗都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它們會抓住任何東西,從植物種子、軟體動物到兔子般大的哺乳動物。一次,一名環志志愿者正準備給一只小黑背鷗幼鳥環志,結果它吐出一只完整的老鼠。真不知道它父母是怎么給它喂進去的!他們還觀察到了一對小黑背鷗通過淹死鴿子而捕獲食物的全過程。
鷗類是雜食者,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們具有攻擊的天性。鳥類學家的長期研究表明,只有某些鷗類可以逐漸習慣人類。鷗類不會總來抓我們的食物,它們具有很強的個性特征及獨特的食物偏好。如果它們發現了新的地方,它們會經常前往那里。所以,不能僅僅因為鷗類經常去一個城市廣場或濱海大道,就代表它對你的午餐感興趣。
為了深入了解鷗類的覓食習性,科學家給它們安裝了耐用的太陽能GPS跟蹤器,用于記錄它的坐標位置、空氣的溫度、壓力及飛行的速度。該儀器重13.5克,價值1000英鎊,總重量大約是成年銀鷗和小黑背鷗體重的1%,所以不會對它們的正常行為產生干擾。目前已有多個鷗類攜帶此裝備達5年之久而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研究結果顯示,大部分銀鷗和小黑背鷗偏好追隨漁船,而其他的則偏好沿著海岸、城市街道或者垃圾堆擇食。科學家發現,這些鷗類個體的偏好差異很大,這也就是想清除或控制城市鷗類效果不佳的原因之一。有些鷗類的巢穴在阿姆斯特丹,卻飛到海洋尋找食物;有些鷗類的巢穴在特克賽爾(一個遙遠的小島),它們卻要飛到城市去覓食,90%的小黑背鷗每天要飛行80千米。
另外,配對的鷗類行為可能會有所差異。雄性個體可能偏好某個小島,雌性個體可能長時間地往返于某個垃圾堆或者農田。配對雙方在非繁殖季節可能相距甚遠,一只整個冬天都在荷蘭,它的另一半可能遠在葡萄牙、摩洛哥或者毛里塔尼亞的海岸。當配對雙方攝取不同的食物時,這種現象被稱為“生態位分離”。
2010年以來,英國的鷗類跟蹤研究組的專家們已經給來自四個不同地區的78只銀鷗和小黑背鷗安裝了GPS跟蹤器。此外,研究結果顯示,鷗類比我們想象的飛得更遠。來自斯考哥爾摩島的鷗類可以輕松地飛往愛爾蘭的海岸,且單程大約持續幾天。
然而,當我們發現銀鷗和小黑背鷗的這些有趣的細節的時候,令人傷心的事實是這兩種鳥類都已陷入困境。英國銀鷗的繁殖種群降到2000~2013年的30%,小黑背鷗下降到48%。大不列顛群島周圍的棲息地正在萎縮。4年前FlatHolm小島擁有4000對鷗,而現在僅剩那時的約三分之一。其實,現狀還要比媒體的描述嚴重得多。
英國數量最多的鷗類——三趾鷗的種群數量也在下降。自2000年以來,奧克尼和設得蘭群島的數量已經下降到原來的13%。原因之一可能是天氣變化影響到海洋生物的變化,從而影響到它們食物的供應。三趾鷗堪稱是世界上最美的鷗類,是海崖攀登高手,但它們寶貴的棲息地已變成旅游勝地。
鷗類在城市里筑巢增加
人們可以通過巢位破壞、鳥卵涂油、置換假蛋及對潛在巢位進行圍網等方法控制銀鷗和小黑背鷗的數量。如果這些非致命的方法效果不佳,那么可以采取圈套或者獵殺。更富有想象力的是巴斯大學正在訓練一種鷹,試圖作為一種威懾。
但專家告誡大家,清除鷗類是一個很愚蠢的想法。這些壽命較長的海鳥其實并不需要快速的繁殖來維持種群數量,因此它們可以錯過繁殖季節。即使人為地降低了種群密度,鳥兒會在隨后幾年享有更好的繁殖率,以彌補差額。在20世紀30年代,荷蘭每年都會搜獲成千上萬枚鷗類蛋,但這并沒有降低鷗類的數量,僅是干擾了棲息地,使鳥類的分布更加分散。
曾經有人花費30年時間研究英國英格蘭布里斯托爾的銀鷗和小黑背鷗,結果發現,城市地區鷗類的種群數量在上升。1979年后他們在工業建筑的樓頂上環志了幾千只幼鳥,在2010年,已有2500對鷗類在城市里筑巢。
通常,生活在城市的鷗類是把家安在無人涉足的樓頂,所以很難被檢測到。或許未來采用無人機能夠幫助統計鷗類的數量。無論結果如何,鷗類遷居城市都不會對已有多年的沿海和農村棲息地給予補償。因為鷗類對自己的巢穴忠誠度很高,所以,開啟城市生活將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從總的情況看來,鷗類種群降低的趨勢似乎還在加劇。英國1956年的《清潔空氣法案》禁止垃圾焚燒,因此導致產生了大量垃圾回收站,這對鷗類是有利的。但是,現在又出現了大量專門用于封閉垃圾堆的先進設施,把更多的廢物送到生物燃料反應堆。這樣處理垃圾對鷗類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禍不單行。過度捕撈、環境污染及天氣變化等,導致海洋食物鏈嚴重消耗和失衡。20世紀60年代,漁船丟棄的魚類使得鷗類種群繁榮了幾十年,但這種飽受爭議的向海里投擲“過剩”魚的做法逐漸在歐洲水域被淘汰。對于生活在海岸邊的鷗類來說,這種免費的午餐從此不再有。
由于銀鷗和小黑背鷗種群數量急劇下降,焦慮的環保人士呼吁:不應該考慮更大范圍的鷗類清除,而是應該努力去保護這兩種鳥,合理控制當地的種群。媒體的負面報道誤導了公眾,使得爭辯愈加激烈。但是,幸運的是,鷗類仍有大量的欣賞者和保護者。
在一些國家和地區的海濱,鷗類是城市的一道亮麗風景線。如果沒有鷗類的歡叫聲,這些海濱城市將會黯然失色。當你完成一整天的工作后,靜靜地聆聽鷗類的叫聲是一件多么愜意的事情。銀鷗就像唱詩班的少年歌者,而小黑背鷗就像爵士歌手,它們是鳥類世界里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