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懸疑

方俊

壁爐旁邊地面下挖出一具人骨架。它是否與一個驚人傳聞有關？

1913年12月，在法國西南部多爾涅地區弗魯吉鎮蒙希高莊園旁的一個佃農家，工人們在挖掘地窖時驚恐地發現了一具人骨架遺骸。這具骨骸被埋在一座淺墓中，其中頭骨位于壁爐旁邊的地面下僅25厘米。墓中未發現衣物或其他有助于辨別死者身份的任何東西，土壤中未發現任何腐爛跡象。這些骨骸已經發白。

當時，發現人骨架的新聞引起當地讀者普遍關注，但警方似乎沒有興趣調查此案。1933年，當地的《中央信使報》對此案進行了調查，并且對此發表了一系列報道，聲稱破解了此案。該報稱，這些骨骸屬于一個名叫方泰的男子，他在1850年和親妹妹歐內斯婷一起去了美國加州，希望在那里發財。但他們并非只是一對兄妹，而是一對亂倫的戀人。去美國之前，他們以夫妻身份住在蒙希高莊園里。而他們那位不受待見的親弟弟亞瑟，則被迫住在該莊園旁邊的佃戶屋子里。在他們的不倫關系持續過程中，他們生的5個孩子全部流產，隨后都被偷偷埋在莊園地下。當他們從加州返回后，亞瑟一怒之下用斧頭殺死了哥哥方泰，并且把尸體埋在了自己的房屋地面下。接著，他殺了兩頭小牛，把尸體放在蒙希高莊莊園門口，讓牛的尸臭遮蓋方泰的尸臭。方泰“失蹤”后，憂心如焚的歐內斯婷瘋了，并且被亞瑟囚禁在莊園內的圓塔里。

蒙希高莊園

這個極為火爆、轟動的故事，最終在當地傳說中扎下了跟，并且成為“事實”。1958年，一名作者根據此傳說寫的一部小說成為多爾涅地區的暢銷書。1987年，此案被拍攝成紀錄片。1989年，又有人根據1933年此案的新聞報道寫了一部暢銷小說。這些渲染再度激起了人們對這具骨骸及其背后故事的興趣。游客紛至沓來，參觀亂倫者方泰的骨骸和蒙希高莊園這處“名勝古跡”。弗魯吉鎮則充分利用這一商機，推銷各種以方泰之死為主題的活動。

這種推銷十分有效，原因是：盡管蒙希高莊園很可愛，它卻只是一座相對樸素的莊園，根本無法與那些金碧輝煌的宮殿級莊園相提并論。第一座蒙希高莊園建于12世紀，但留存至今的最初遺跡只有一座圓塔，即傳說中歐內斯婷當初被她的親弟弟亞瑟囚禁之地。今天所見的蒙希高莊園建于17世紀。從1540～1826年，這里一直是勞勒家族的宅邸，但皮埃爾在1826年買下了這座莊園。皮埃爾的大兒子方泰正是這樁“謀殺案”中的被殺者，而殺人者據說正是皮埃爾的小兒子亞瑟。

2011年，法國一家地球物理勘探公司的退休專家兼業余偵探奧馬森，造訪了蒙希高莊園和有關方泰之死傳說的其他各個地點。他立即對有關方泰之死的聳人聽聞的傳說產生了懷疑，由此決定自行尋找答案。他花了幾年時間，在法國和美國兩地搜集、梳理有關此案真相的線索。他發現，方泰的確是被謀殺的，但他并非死于蒙希高莊園，也不是被他的親弟弟亞瑟殺死的。

正如傳說的那樣，1850年，方泰確實受淘金熱誘惑去了美國加州。但和當時其他人一樣，他到加州去是想通過賣東西而不是自己淘金來發財。很明顯的是，他成功了，并且廣受尊敬。但當時的世道險惡。1862年2月26日，方泰被發現死于美國加州卡拉韋拉斯縣的凱夫城。在凱夫城的史料中，奧馬森找到了歐內斯婷給一名查案法官的證詞。她說她的親哥哥方泰當天上午9時之前離開住處，當時他隨身帶了2.6千克金沙。后來，一個鄰居發現了方泰的尸體，地點距離他在凱夫城的住處僅800米。方泰攜帶的金沙不見蹤影。他死后的第二天早晨，他出門時騎的馬獨自回到家中。

遠眺蒙希高莊園

凱夫城的一家報紙當時報道了此案：“在凱夫城經商多年的法國商人方泰，上周早些時候在去圣安狄雷思做生意途中被一伙惡棍殺死，殺人目的是為搶劫價值1500美元的金沙。這是兩年之內方泰先生第二次遭搶匪襲擊。他是一位很值得敬仰的紳士，教養極好，舉止文雅，而且出自名門。”

奧馬森還發現方泰是已婚人士，而這個事實在亂倫殺人的傳說中被徹底抹去。在方泰離開法國去美國加州之時，妻子泰西蕾絲嫁給他已有10年。方泰走后，泰西蕾絲留在家里幫助照看家業。在美國期間，歐內斯婷經常與泰西蕾絲通信。從留存至今的一封1855年的信件來看，她倆關系很親密。在方泰遇害之前兩年，即1860年，泰西蕾絲離世。要說在泰西蕾絲在世期間，在泰西蕾絲和方泰的其他兄弟姐妹都健在的情況下，歐內斯婷要為方泰生5個孩子，那簡直無法想象。除此之外，奧馬森通過查找當地史料發現，方泰家的5個孩子都死于自然原因，而且都以很公開的方式葬于家族莊園內。同樣不能忽略的是，歐內斯婷的真名不是歐內斯婷，而是凱瑟琳。

在親哥哥方泰死后，凱瑟琳在美國加州又待了3年。1865年回到法國時，身上帶著600法郎的她看起來還好好的。她的親妹妹熱情歡迎她回國，并與她一起住在巴黎，直到凱瑟琳重回蒙希高莊園。不久后，凱瑟琳決定返回巴黎，但她中途在一座火車站迷路，決定步行500千米去巴黎。但她最終在離家160千米的一個地點被發現。1866年，凱瑟琳的家人獲得對精神狀態不穩定的她的監護權。次年，凱瑟琳離世。

奧馬森的調查結果讓弗魯吉鎮的人們倍感失望。他們喜歡自己小鎮的離奇傳說，并且把那具“方泰”人骨架作為“圣人”陳列在一個玻璃箱中。此案發生100多年后，官方終于決定調查這具經過復原的人骨架。2016年2月中旬，警方把這個玻璃箱連同其中的人骨架一起運到了國立法醫研究院。法醫學家將嘗試確定此人的年齡、性別及可能的死因。可以說，如果此人真的與100多年前的方泰之死“懸案”有關的話，那么此案就尚未終結。

自1977年起就擔任蒙希高莊園主人兼弗魯吉鎮（目前有居民大約400人）鎮長的查伯德，對“方泰”人骨架的離開很傷感。但他要居民們安心：“只要接受完這些小檢驗，他（方泰）就會回到這里。我們會迎接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