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空軍首次真人秀

閆坤沐

這次真人秀正面展現了用于跳傘作業的重型直升機、肩扛發射地空導彈等實戰裝備，對于把保密工作視作生死攸關大事的軍隊系統來說，這樣開放給地方衛視的綜藝真人秀拍攝，是前所未有的。

十幾架翼展超過十八米的新型戰斗機在自己面前一字排開，第一次見到這一幕的楊冪被震住了，“震撼，沒有別的形容詞，就是震撼。”

那是五個多月前的2016年9月20號，她和佟麗婭、孫楊、黃子韜等八位明星一起到遼寧作戰部隊空一師錄制真人秀《真正男子漢》。第三天，孫楊和黃子韜就得以穿上空軍飛行服，進入戰斗機的全玻璃駕駛艙。

孫楊身形高大，試了好幾次才坐進去。座艙蓋緩緩扣下，登機的梯子被撤走，蔣勁夫、張藍心和李銳協作完成加油作業和飛行前的確認檢查，飛機比想象中大不少，他們離開機翼輻射范圍需要十來步小跑。

一切準備妥當，楊冪揮舞綠色旗子發出放行信號。

明星們操作的這架飛機是目前中國空軍一線作戰的重型戰機，型號為“殲11-B”，這也是該型號飛機在電視上首次如此近距離曝光。

除此之外，《真正男子漢·空軍篇》中還正面展現了用于跳傘作業的重型直升機、肩扛發射地空導彈等實戰裝備，對于把保密工作視作生死攸關大事的軍隊系統來說，這樣開放給地方衛視的綜藝真人秀拍攝，是前所未有的。

為此，空軍大校、空政電視藝術中心副主任李剛接受采訪時說，他擔任節目的軍方制片人，從節目錄制以來，心情一直沒有放松過。錄制過程中一絲一毫的變故，對李剛來說都像腦子里的一顆炸彈“轟”一聲爆炸，他要馬上考慮到后續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從2016年6月立項，李剛就這么被“轟炸”著。直到2016年12月22日，在人民大會堂，空軍政治工作部副主任堵遠放說了一句話，他才最終放下心來。

場面絕對壯觀

2016年4月15日，接近12點的時候，他趕到附近的京都新苑飯店，在那里，李剛見到了湖南衛視負責這個欄目的總導演梁書源和執行總導演周敏宜。正是這次會面，雙方一拍即合，決定推進第二季《真正男子漢》的合作。

2015年7月18日，《真正男子漢》第一季收官，但12期節目的收視率一直不如預期，這給第二季的籌備也增加了不小壓力，編導團隊甚至一度陷入困境。

直到在京都新苑飯店坐下談之前，湖南衛視都不確定空軍系統是否有足夠的素材支撐12期節目的拍攝。即便有著與陸軍合作的經驗，空軍對他們而言，仍然是一個神秘而未知的世界。

沒想到，這個顧慮在和李剛聊天的兩個小時里就被打破——作為空政電視藝術中心的一線制片人，李剛腦海中存儲著大量電影大片級的素材，不用搜索就能脫口而出：“疊傘！十米多的降落傘自己疊成背包，如果他們能連續15天參與訓練，達到我們的考核指標，跳傘也不是不可能！”

“我們空軍，哪怕是登機的場面都值得拍，我2005年拍《垂直打擊》的時候，十架飛機，十個連隊的士兵，我嗓子喊破了都不行，根本聽不見。每一架飛機翼展都幾十米，（飛機編隊）最遠都到一二百米了，那場面絕對壯觀！”

充滿畫面感的描述，打消了湖南衛視方面的顧慮。他們回去就開始著手調整方案，向電視臺上報是否可以把拍攝方向轉向空軍。

對于拍攝內容的多樣性，李剛有著絕對的信心。空軍有空降兵、航空兵、地空導彈兵、雷達兵四大兵種，還有像氣象兵如此獨特的技術兵種，每個兵種只需要拿出兩三樣絕活來，支撐一季的拍攝都不是問題。唯一成問題的是，空軍領導和機關是否批準拍攝？

司令員親自拍板

兩個小時后，周敏宜等人與李剛道別，他們趕回湖南準備方案，李剛則匆匆趕回空軍大院，參加下午的會議。此前他只知道這是一個創作會，到會場才發現，會議的主題是：“講好空軍故事”文藝創作座談會。中央軍委委員、空軍司令員馬曉天、空軍政委于福忠等領導都出席了會議。

一排將軍聽取空軍一線文藝創作單位的成果匯報和未來規劃，讓李剛感受到空軍內部打開對外宣傳局面的決心之大。“我覺得司令員和政委都講得非常好?！痹诨貞浟丝哲婎I導講話的詳細內容后，李剛說，這些講話背后，體現了“空軍領導一種迫切的愿望，希望把空軍當代的新面貌展現出來，特別是向社會展現，這些故事，并不是講給我們軍隊自己聽，是要向社會講的”。

這次會議讓李剛吃了一顆定心丸，覺得這個項目有戲。

一個多月后的6月下旬，湖南衛視領導來到空政電視藝術中心正式商談聯合制作《真正男子漢·空軍篇》事宜。第二天，中心負責人就報告機關，很快，空政宣傳局負責人與節目編導共同研究拍攝方案，開始了報批之路。

要以軍隊的名義上節目，又涉及調動軍隊裝備，這份報告需要依次經過空軍政治部和其他各大部直至空軍司令員的批準。

只有軍方人士，才會了解全部通關有多么不易。后來，在談到這個節目時，解放軍出版社副總編輯許向群在人民大會堂談起另一樁往事：兩年前，《解放軍生活》雜志在軍隊內部評選的“年度十大魅力女兵”曾經被《天天向上》編導邀請去做節目，錄制已經順利完成，但在播出前幾天，有關部門擔心涉密而緊急叫停。

即便順利拿到了允許拍攝的批示，制定最終拍攝計劃時，制作團隊仍然非常謹慎。于是在送審的拍攝計劃中，有關部門只規劃了讓明星到空軍大學去體驗飛行。

具體實施方案又開始一層層審批，最終遞交到馬曉天案頭?！皼]想到馬司令在簽發的時候就特別說了這個問題?！崩顒偦貞浀?，空軍司令員馬曉天看過計劃后，提出意見：既然向地方觀眾展現空軍形象，就要把最先進的戰斗機展示出來。他拍板，增加展示空一師和殲11-B戰機。

“空一師是空軍第一支航空兵部隊，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績輝煌?！崩顒傉f。另據中國軍網介紹，空一師也是中國空軍唯一可以對外公開的部隊番號，是中國空軍的王牌部隊。

《真正男子漢·空軍篇》專題研討會

正是因為馬曉天的批示，楊冪、孫楊、黃子韜等明星，才能真正近距離體會殲11-B戰機，并且親自體會戰斗機起飛前一刻的緊張感——當然，他們沒有真的操縱這架飛機起飛，畢竟，真正的飛行員通常需要經過5至7年的訓練才能接觸到它。

空降兵必須從天而降

機翼高速旋轉的轟鳴聲先從遠處傳來，接著，風浪橫掃而至。楊冪、佟麗婭、孫楊等明星，像孩子一樣驚呼：“飛機！”旋翼的強大風力吹得人睜不開眼，女明星還必須壓住飛起的裙角。艙門打開，三名“雷神突擊隊”隊員從半空中索降。

2016年8月23日，楊冪、佟麗婭、孫楊、黃子韜、蔣勁夫、張藍心、沈夢辰、李銳八位明星開始《真正男子漢·空軍篇》的錄制。為了達到先聲奪人的效果，錄制第一站定在空軍特種作戰團“雷神突擊隊”。

據《中國空軍雜志》介紹，這是一支成立剛過五年的新型部隊，隊員精通傘降、射擊、格斗以及特種偵察引導，其中不少人曾到國外學習、訓練，精通東西方各種輕型武器射擊、潛水、排爆等特戰技能。從綜藝的角度來說，這也是一支看起來很“酷炫”的部隊。

既然要先聲奪人，為了配合這支部隊的特色，李剛最開始計劃讓擔任明星教官的突擊隊員跳傘出場。但是到了現場協調會上，這個方案被否決了。不但不能跳傘，也不能動用飛機?！俺鰟语w機還要請示戰區，請示件已經上去了，還沒有批下來”，李剛回憶道，湖南衛視的編導準備了應急方案——讓三位戰士坐著“山貓突擊車”出場。但李剛覺得太沒氣勢了。

第一季，教官是坐著坦克出來的。“我們坐什么？空降兵空降兵，而且又是雷神突擊隊，（從車上）下來是什么感覺？”李剛開始嘗試說服地方軍區的領導，空降兵從地面出場，根本不能代表空軍的形象。

最終，軍區領導拍板決定，指示有關部門向上級請示，結合直升機訓練，采取半空索降的方式讓三位教官出場。

最重要的是涉密馬賽克

2016年12月1日晚上10點，《真正男子漢》的執行總導演周敏宜乘坐飛機落地北京。下飛機后，她要到西三環公主墳附近找個酒店住下，以便第二天一早能在8點前趕到空軍大院，把刻好的最新節目光盤上交給空政宣傳局。

因為保密級別較高，《真正男子漢》的審查只能通過這種“人肉快遞”的方式在長沙和北京之間進行。這張光盤隨后會被節目涉及的空軍有關部門審看，提出修改意見。

12月2日的討論會上，集中審查的是經由各部門傳閱過的上一張光盤。所有的負責人都必須到場，包括空政宣傳局、機關其他部門、協拍部隊的領導都參加。遇到有爭議的地方，播放隨時停止，一個半小時的片子通常要看到中午12點。周敏宜詳細記錄下所有修改意見，再乘坐當天下午的飛機飛回長沙直接進機房剪片子。這樣的“北京一日游”，她每隔一周到十天就要經歷一次。

第一季節目確定檔期之后連續兩次不得不延期播放，就是因為細致的審查超出湖南衛視的預期。因此第二季在操作上更加謹慎，在首期節目開播前一周就完成了所有錄制。

在各國軍方與娛樂行業合作的過程中，這種內容上的審查都很常見，最重要的是確認沒有任何泄密。節目中出現的所有飛機編號必須保證全部被遮住，一些拍攝場所的地圖、作戰設備的儀表，哪怕出現在鏡頭角落里，都要被一一做模糊處理。

“我們節目比較特殊，里面馬賽克有幾種，”周敏宜說，“最重要的是涉密馬賽克。”拍攝導彈部隊的場景時，原本計劃要進入雷達操控室和導彈指揮艙，但預拍攝時找拍攝角度就成了最大問題。如果按正常拍攝視角，控制室的儀表和顯示屏勢必要大面積出現在鏡頭中，全部打馬賽克對觀看效果破壞很大，出于保密的考慮只好作罷。

“另外一種是會把一些工作人員‘馬掉”，周敏宜說，在部隊錄制時，所有攝像都必須遵守規定，穿迷彩服、住宿舍、吃食堂，行走時兩人成行三人成伍，只能在指定區域活動。但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又要扛著攝影機，這些制作團隊的工作人員經常出現扣子沒扣好、走路不規范的情況，“我們很怕給觀眾造成一種錯覺，以為他們是軍容不夠齊整的戰士”。在第一季的節目中，一個出鏡的戰士整個后腦勺都被打上馬賽克，就是因為他的頭發不夠短，被認為不能展現軍人形象。

部隊里的年輕人

上一個真正有全國影響力的軍人影視形象，還停留在十年前的《士兵突擊》里男主角許三多，憨傻、木訥。

據周敏宜介紹，直到2015年《真正男子漢》第一季選角時，2005年的許三多還是節目組重要的形象參考。

第一季結束后，節目組收到很多反饋?！安筷犂锩娴娜艘步洺８覀冋f，現在在部隊里面其實不是像我們想象中《士兵突擊》的樣子，”周敏宜說，“因為《士兵突擊》到現在有十年了，部隊實際上已經變了?！?/p>

另一組數據也讓節目組開始思考嘉賓年輕化的問題。湖南省征兵辦公布了一系列數字——“據不完全統計，目前（2015年）湖南已通過初檢的應征者中，大專院校學生入伍比例占到了整個兵源數量的35%，相比去年增長約25%，并提前完成今年的征兵任務?！倍婈犞饕俜矫襟w網站之一的“央廣軍事”在總結2015年征兵成績時，明確把《真正男子漢》的播出列為取得突破的原因之一。“我們今年的（節目里）也遇到了一些新兵，他們自己就說，是看了《真正男子漢》來報名參軍的”。

為了提升對年輕人的影響力，第二季在篩選嘉賓時，空政電視藝術中心和湖南衛視考慮了各種因素，最終雙方都瞄準了“征兵”這個訴求點，將目標觀眾群鎖定在20歲上下的年輕人。根據這個方向，年輕的“偶像”就成了嘉賓邀約的首選。

作為90后的新一代運動員，孫楊身上就有鮮明的兩面性。他一方面有過硬的體育成績，在亞洲人相對弱勢的游泳項目中拿到金牌，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但賽場之外，圍繞在他身邊的爭議始終存在。

相比孫楊的新聞，黃子韜在節目中的表現引發了更多爭議?！坝謵塾趾蕖笔蔷W友對他的普遍評價。訓練中，他有任何不滿都會直接和班長叫囂，汗滴進眼睛里沒有工作人員遞上紙巾都讓他發飆。因為毫不掩飾的性格，他成為節目中被罰做俯臥撐最多的嘉賓。第一期節目下來就做了上百個，播出之后他到機場遇到粉絲接機，發現粉絲給他拉起來的歡迎橫幅上都寫著“黃子韜俯臥撐準備”。

“現在有很多90后甚至95后的小孩，他們的性格是跟黃子韜很像的，我們自己到部隊里面去體驗，部隊里面的人也經常跟我們說，”周敏宜說，“現在部隊不是我們想象中‘工農兵的樣子了，很多90后，比明星嘉賓都要小很多。他們都有各自的個性，（嘉賓）年輕化意味著可以讓更多的年輕人知道，我如果到部隊里面去大概會是什么樣子的，這個是我們考慮的一個重點?！?/p>

最高級別的真人秀研討會

2016年12月21日，楊冪和佟麗婭從各自所在的劇組請了假，連夜飛回北京。節目的錄制已經結束了，但第二天，她們要到人民大會堂參加活動。孫楊也來了，他說自己馬上就要參加冬訓了，這將是他2016年最后一次公開活動。

開播以來，《真正男子漢》兩季累計收視人群達到5億，微博話題討論量已經超過60億，這樣的影響力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兩個月前，中國軍網微博微信同步推出“部隊整容學院”系列話題，閱讀量累計突破1.1億，已經被當做軍內典型?！暗?.1億在60億面前就相形見絀了”，一篇題為《“真男2”的火爆告訴了我們什么》的軍報評論這樣寫道。

于是，一場關于《真正男子漢第二季·空軍篇》的專題研討會就這樣在人民大會堂浙江廳舉辦。12月22日，空軍政治工作部副主任堵遠放、湖南省政協副主席、省文聯主席歐陽斌、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宣傳司司長高長力都參加了研討會。對于綜藝真人秀來說，舉辦如此高級別的研討會還是第一次。

據空政電視藝術中心主任郭旭新介紹，已經有公司找到他們提出拍攝《真正男子漢·空軍篇》的電影版。而對于今后的宣傳方向，《解放軍報》在新媒體平臺“軍報記者”發布評論道：“涉軍新媒體宣傳能否同papi醬等網紅大咖合作？能否同優酷、百度、阿里等大平臺合作？合作形式能不能向網劇、軟文、真人秀等主流靠攏？與地方媒體合作，仍大有潛力可挖?！?/p>

李剛的心，一直還有點懸著。雖然早前已經從部隊收到一些不錯的反饋，但高層怎么看這個真人秀，他還沒底。直到堵遠放在會上說，這檔節目是“一次生動的軍地實踐”，李剛才算徹底放下心來，確認自己完成好了這次任務。

（曹詳薦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