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瀟瀟
戴笠之死影響有多大?毛人鳳的怨言暴露了一個尷尬的現實:當強人戴笠去世后,再也沒有一個掌控全局的領導人物,能夠全盤繼承“戴老板”的龐大事業。

鄭介民
1946年3月,戴笠意外身亡,由鄭介民接任“軍統”局長,毛人鳳為副局長。與此同時,在各方強大的輿論壓力下,“軍統局”加速走向改組。6月15日,蔣介石就改組事宜指示鄭介民“該局撤銷后,可以情報廳‘保密局名義組織核心機構,該核心機構今后之中心工作為對共產黨之情報與斗爭”。從蔣的指示中不難看出,所謂的“軍統局”“撤銷”并不是真正取消,而是改頭換面成“保密局”,繼續為國民黨政府從事特務活動,“撤銷”兩字只不過是為了應付外界壓力而玩弄的文字游戲。
9月20日,“軍統局”連續三天在《中央日報》等各大報紙頭版刊登醒目啟事,略謂“本局業已奉令撤銷,今后如有不法之徒,假借本局名義,在外招搖撞騙、敲詐勒索情事發生,應請當地軍憲警機關隨時查扣法辦”云云,對于報端出現的“奉令撤銷”一詞,連一些“軍統”大佬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關于這一點,中共方面倒是看得很清楚,《新華日報》于9月25日指出,“軍統局”所謂“撤銷”,只是將所屬特務分送各機關,使之合法化的煙幕彈而已。
被迫改組,編制大幅縮減
“軍統局”正式改組為“國防部保密局”后,仍以鄭介民為局長,毛人鳳為副局長。至1947年12月,鄭介民調任國防部次長,由毛人鳳升任局長,徐志道為副局長。和“軍統局”相比,“保密局”人員大幅縮減,其核定編制僅有6021人。
“保密局”的內勤組織沿用“軍統局”的處、科、股三級體制,但變動較小,設局長辦公室和七個處。外勤組織也沿用“軍統局”時期的區、站、組體制,而以中共“活動地區為布置之重點”。
“保密局”時期控制的公開單位無論在數量上還是程度上都不如“軍統局”時期。戴笠在世時,凡是“軍統局”掌握的公開單位,幾乎全由“軍統局”統一安排人事,主管人員不能擅自任用私人。戴笠死后,情況馬上變了,一些公開單位負責人對局本部命令陽奉陰違,出缺不上報而自己找人,對派去的人不是說沒有缺額安插,便是推說資歷不合而拒絕任用。如國防部二廳由“保密局長”鄭介民兼任廳長,但副廳長侯騰與“軍統”素無淵源。鄭介民升任國防部次長后,由侯騰繼任廳長,乃在二廳大力排斥“保密局”人員,將各地軍政長官公署和綏署二處處長大都更換為其陸大同學。為此,毛人鳳曾向部下發牢騷說:“鄭先生怎樣搞的,在第二廳用一個侯騰,將我們的同志都排斥了,鄭先生簡直把戴先生的事業都敗光了!”毛人鳳的怨言暴露了一個尷尬的現實:當強人戴笠去世后,再也沒有一個掌控全局的領導人物,能夠全盤繼承“戴老板”的龐大事業。
竭力反共,難挽失敗狂瀾
“保密局”成立后,原先由“軍統局”負責的軍事情報、國際情報、電訊監察等業務全部移交國防部二廳、內政部警察總署等公開單位接辦,“保密局”的工作緊縮成專門從事反共特務活動。
1948年,隨著國民黨軍隊敗績頻傳,“保密局”不得不承認,已經到了“必須把握現實,積極作應變之準備”的時候。所謂應變準備:首先“每一地區均力求于共匪來到之先,加強工作,協助軍事當局,維持至最后階段”;其次,“預建潛伏組織,以便于該地陷匪后,接替工作”;最后,為“加速共匪之崩潰,策應國軍之反攻,在敵后組織游擊武力,建立游擊基地”。然而,還沒等“保密局”準備就緒,戰場形勢已經發生劇變。自9月濟南解放至1949年1月三大戰役結束,“保密局”在長春、沈陽、熱河、太原、濟南、青島、北平、保定、唐山、徐州各站全因情勢突變而撤銷,至于察哈爾、天津等地雖然保留了一些潛伏組織,但“因戰局變化太急,以致多數工作干部及電臺未及撤出,對潛伏工作殊多影響”。

徐志道
1949年1月淮海戰役結束后,國民黨敗局已定,蔣介石被迫“下野”,由“副總統”李宗仁代行“總統”職權。李宗仁上臺后,立即與中共展開和談,希望由此達成其“劃江而治”的目的,于是聲稱停止特務活動,將“保密局”縮編成一個從局長到司機一共才75人的小單位,編余人員一律遣散。“保密局”乃一分為二,編制內的幾十人由副局長徐志道率領留在南京,組成一個空架子應付李宗仁;其余絕大部分人員則由局長毛人鳳率領,在上海建立指揮中心,轉入地下活動。
4月20日,和談破裂,解放軍發起渡江戰役。此后,隨著解放軍順利進軍,“保密局”南京、上海、蘇南、蘇北、浙江、安徽等站紛紛瓦解。此時“保密局”作為特務機關,竟然無法掌握解放軍的基本動向,以致各地組織和國民黨軍隊一樣,被解放軍打得措手不及。自11月至1950年4月,貴陽、桂林、重慶、成都、西昌等地相繼解放,“保密局”西南特區及成都、拉薩等站均撤銷,貴州站失聯,云南站長沈醉在昆明宣布起義。對于“保密局”來說,“最大損失為昆明叛變”,不僅云南站人員或起義或被俘,且由昆明轉機準備逃往臺灣的西南特區區長徐遠舉、副區長周養浩、經理處長郭旭、總務處長成希超四名少將以及隨行大小特務也都一網成擒。
迭破巨案,在臺重起爐灶
大陸潰敗期間,臺面上的“徐記保密局”先于1949年2月隨國民黨政府遷往廣州,10月再遷重慶,至11月被“國防部”裁員,只剩下“局長”“處長”幾個光桿司令。不久,又隨國民黨當局遷成都,至12月成都解放,遂告覆滅。至于毛人鳳的“地下保密局”,除在大陸布置一些潛伏組織和游擊武力外,其余兩三千人則輾轉撤至臺灣,設局本部于臺北芝山巖,在無薪可領的情況下繼續從事特務活動。
當時國民黨當局遷臺不久,風雨飄搖,人心惶惶,而中共臺灣省工作委員會經過數年的秘密發展,已經在全臺各縣市建立了組織,隨時準備迎接臺灣解放。1949年8月,臺灣省工委辦的《光明報》在臺北廣為散發,后來就連蔣介石的住處都發現了這份報紙,由此震動了最高當局,蔣介石急召毛人鳳,令其抓緊破案。
此時“保密局”在臺灣幾乎毫無根基,連大印都是臨時刻的,其他工作條件可想而知。毛人鳳平日陰沉冷靜,這次領受任務卻是滿頭冒汗。這次幫了毛人鳳大忙的是二處處長葉翔之。葉翔之分析了三點:“一、這份報紙應該是在臺北辦的,因為頭一天發生的事,這上面第二天就有評論,若在別地編印,做不到這一點;二、編印地點應該隱藏在學校里,一般民宅不易掩護,這個需要相當人力、工具、場地處理的東西;三、最可能隱藏在中學里,臺北有臺灣大學和師范大學,但里面保安司令部的人多得很,有這個東西老早就發現了,而中學數目多,場地也夠大。”
按照葉翔之的分析,“保密局”向臺北各個中學派出便衣監視組,秘密監控各校活動。結果不到一個星期,某中學舉行期中考試,“保密局”的監視人員發現試題的字體和《光明報》很像,當即抓捕負責印制試題的人,由此順藤摸瓜,竟陸續破獲了中共臺灣省工委“成功中學支部”“基隆中學總支部”“基隆市工作委員會”乃至直屬省工委的武工、情報、財務等部,陸續抓捕了基隆市工委書記鐘浩東、高雄市工委委員朱子慧、中共臺灣省工委副書記陳澤民等高級干部。自陳澤民被捕后,“保密局”根據既有線索加以整理,針對中共分布情況,重新厘定破案計劃,最終在1950年4月27日黎明,將化名“老鄭”的中共臺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捕獲于阿里山。蔡孝乾被捕后,不堪刑訊之苦,出賣了臺灣省工委整個組織。此外,省工委二號人物陳澤民也變節吐實,供出中共在臺灣最重要的兩名臥底——“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和聯勤總部第四兵站總監陳寶倉,二人旋遭“保密局”逮捕殺害。
就在“保密局”破壞中共臺灣省工委前后,蔣介石“復行視事”,在其“反共復國”的政策下,真假“保密局”終于合二為一,重行編組,仍以毛人鳳為局長,潘其武為局長辦公室主任,葉翔之為副主任,并兼任第二處(偵防行動)處長。6月,朝鮮戰爭爆發,美國第七艦隊開進臺灣海峽,為垂死的臺灣當局注入了一劑強心針。與此同時,“保密局”正式恢復編制,歷經大陸潰敗之后,終于又在臺灣重起爐灶。
終究翻不起大風浪
“保密局”在臺灣站穩腳跟后,立刻開始“肅清匪諜,鞏固反共基地”,并“深入敵后,摧毀匪偽政權”。1950年一年內,“保密局”為刺殺“匪首匪干”“政府投匪人員”和“蘇俄顧問技術人員”,并破壞大陸軍火倉庫、工廠,先后成立兩個海上行動隊,潛回大陸從事活動。這些活動雖然一度對新中國造成威脅,但往往很快就被消滅。
除了密派特務人員,“保密局”在退臺前后數年間,還在大陸組建了名目繁多的游擊隊。1951年4月,美國中情局出于“反共”需要,與“保密局”進行合作,在臺北雙城街成立“中美聯合辦公室”,以支援“保密局”留在大陸西南地區的游擊隊,然而美方特務機關的加入,似乎并未對“保密局”的游擊工作帶來多大起色。這一年,經過解放軍的清剿,各游擊隊能夠“電臺通報且有戰果者”僅剩下9個單位,約11萬人。
1953年解放軍加大清剿力度,各游擊隊逐漸與臺灣“局本部”失聯,“保密局”鑒于“過分集中,易形成目標,遭匪圍殲”,決定“今后大陸游擊武力應改化整為零,匿伏生根方式,先求存在鞏固,再伺機發展”。至1954年底,“保密局”各游擊隊多已“化整為零”,尚能和臺灣“局本部”聯絡者不過數萬人,再也無法興起大的風浪。至此,“保密局”針對大陸持續多年的游擊工作日漸不振,終于逐漸消散。
1955年3月,“國防部保密局”改組為“國防部情報局”,根據臺灣當局“國家安全局”統一領導、分工合作的原則,原屬“保密局”的“保防偵查”等業務撥歸“司法行政部調查局”(“中統”后身)辦理,原屬“司法行政部調查局”的“大陸工作”等業務則撥歸“情報局”辦理。至此,“保密局”這個和大陸藕斷絲連的特務組織名稱終于正式走入歷史。
(趙燕萍摘自《國家人文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