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珉、呂錫文、范長秘、牛志忠仕途沉浮

李俊強

3月4日上午，中紀委網站發布一條消息：十二屆全國人大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王珉涉嫌嚴重違紀，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這一天，是全國政協開幕的第二天，人大開幕的前一天。8月10日，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共中央紀委對第十八屆中央委員，第十二屆全國人大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原副主任委員、遼寧省委原書記王珉嚴重違紀問題進行了立案審查。于2016年10月24日至27日在北京舉行的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審議并通過了中共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關于王珉嚴重違紀問題的審查報告，確認中央政治局之前作出的給予王珉開除黨籍的處分。

王珉犯了什么錯

3月4日的中紀委“雙開”通報顯示：王珉公開妄議并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公款大吃大喝、頂風違紀，對抗組織審查。

2015年10月，新版《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頒布，“妄議中央大政方針”被列入其中，規定：妄議中央大政方針，破壞黨的集中統一的，情節較輕的，給予警告或者嚴重警告處分；情節較重的，給予撤銷黨內職務或者留黨察看處分；情節嚴重的，給予開除黨籍處分。

王珉之前，中紀委在“雙開”通報中明確提到“妄議中央”的省部級官員，只有北京市委原副書記呂錫文。通報顯示，呂錫文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妄議中央大政方針，長期搞團團伙伙，對抗組織審查。

另外，在前述新版《中國共產黨紀律處分條例》頒布之前，中紀委“雙開”通報中，提到與妄議中央相似的表述為“在重大問題上發表違背中央精神的言論”、“發表與全面從嚴治黨要求相違背的言論”等，周本順、余遠輝、趙少麟等省部級落馬官員都曾發表過這種言論。

“妄議”兩字的關鍵是“妄”

2015年10月23日，官方媒體發表文章稱：新條例頒布后，“妄議中央大政方針，破壞黨的集中統一”成為討論的焦點。有人擔心反對“妄議中央大政方針”會影響黨內民主，還有一些帶有情緒的反對聲在互聯網上響起。

但是“妄議”兩字的關鍵是“妄”，發表的是“妄言妄語”。新規針對的是“大政方針”，也就是“妄議”的是“大政方針”，并不是針對黨和國家的所有政策。新規還有前置條件：“妄議”是通過信息網絡、廣播、電視、報刊、書籍、講座、論壇、報告會、座談會等方式，這個前置條件不能忽略。中國共產黨歷來強調民主集中制，強調批評和自我批評，強調要聽取批評和建議，強調黨內民主。對中央大政方針如果有不同看法，可以通過內部渠道提，這也是歷來的做法，但是不能公開發表，造成不良影響，更不能妄議。

王珉的經歷對官員有什么參考意義

王珉1950年3月出生，安徽人。是北航的碩士、南航的博士，40歲時被破格評為教授。1994年6月，44歲已過不惑之年時，王珉成為南航的常務副校長。一個月后，王珉又進入江蘇省政府，成為正廳級的省長助理。此后王珉的仕途一路高歌猛進，1996年12月擔任江蘇省副省長，2002年進入省委常委并兼任蘇州市委書記，2005年1月擔任吉林省省長，2006年11月擔任吉林省委書記，2009年11月擔任遼寧省委書記。2015年5月，年滿65歲的王珉退居二線，擔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王珉的從政路徑，在中國幾十位省級黨政一把手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他不同于現在許多官員中流行的邊當官邊讀書邊拿學位的方式。王珉出身安徽淮南書香世家，祖父曾是舊時軍隊將領，父親王積是著名醫學專家，曾任淮南市副市長、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作為當地名門之后，王珉深耕學業，在高校任職13年后突然進入仕途，以“學識淵博”、“教師出身”、“懂經濟”之譽，獲評“學者型官員”，王珉是為數不多的具有貨真價實高學歷的高級領導干部。

在中國目前293個地級市中，蘇州這個城市很有特點。蘇州不僅GDP規模大，“蘇州模式”蜚聲海內外，而且還以出干部著稱。蘇州的優秀干部層出不窮，并且不斷被交流到外地。在蘇州擔任過一把手之后，仕途一般都不錯。王珉也不例外。他進入政界雖晚，但深厚的教研背景給了王珉其他人難以企及的高起點，因此在踏入仕途后的加速度，也就比從最基層開始的人快了許多。東北兩個大省交給他管理，可以看出中央對他還是很器重的。曾經有傳言，王珉可能會擔任副國級的人大副委員長，不過最后只擔任了屬于虛職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教育科學文化衛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標志著其仕途的終結。

那么，正值兩會期間，為什么急急忙忙對王珉進行“雙規”呢？恐怕有這么幾個原因：第一，王珉的任職涉及江蘇、吉林、遼寧三省，跨度大、時間長，而這三省都不斷有貪官落馬，特別是江蘇以及從江蘇出來的落馬貪官更是此起彼伏，例如楊衛澤、季建業、仇和等，難免會牽扯出一些腐敗線索；第二，之前中紀委公布對遼寧、安徽、山東、湖南四省殺“回馬槍”，進行巡視“回頭看”。遼寧排在了第一個，恐怕不是巧合。不排除“回頭看”中又發現了新的腐敗線索；第三，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紀委副書記趙洪祝在王珉被“雙規”后，參加福建代表團審議時說，開會前有一個人有問題，那我們該做就得做，因為他本人很成問題，到處去鬧事，現在正在進行紀律審查。這個人指的是誰？趙洪祝并沒有明說，但此時難免讓人聯想那個人指的就是王珉。據悉去年5月王珉去職遼寧省委書記之后，并沒有到全國人大去上班，而是長期住在江蘇，難免在此期間插手江蘇事務。兩會期間是政治串聯的最好時機，中紀委此時果然出手，應該也是有所考慮。

蘇州經驗

王珉起于學者之身，但棄教從政，先后履職于南京、蘇州，以國企改制“蘇州經驗”揚名。多年以來，“蘇州經驗”一直是王珉頭上的耀眼光環，對于王珉主政蘇州時期的政績，外界褒揚頗多。不過，一名蘇州當地的企業家對此卻有不同見解：“早在王珉來蘇州工作以前，當地便實現了經濟起飛。況且他只在蘇州待了兩年，許多工作尚未付諸實施。說王珉主政期間，締造了什么經濟奇跡，有些言過其實。”

另一名蘇州的公務員認為：“王珉或許沒有締造經濟奇跡，但卻創造了‘蘇州經驗。”王珉來之前，蘇州經濟已然一枝獨秀，卻有些悶聲發大財的意味。王珉善于總結經驗，更懂得包裝造勢，什么“昆山之路”“親商理念”，弄出許多概念。加之媒體跟進報道，令蘇州風光無限。“正是在王珉主政時期，‘蘇州出經驗的說法在全國叫響。”

北上吉林

2004年10月，王珉轉任吉林省委副書記、代省長。王珉主政吉林，應是被寄予借助其“蘇州經驗”振興吉林的打算。

就在王珉北上一年前，“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被列為國策。2003年10月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共同下發《關于實施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振興戰略的若干意見》。國務院則設置了振興東北地區等老工業基地領導小組。小組由時任總理溫家寶直接任組長，其成員囊括了幾乎所有國務院組成部門和直屬機構的負責人，足見重視。

2004年3月，國務院振興東北領導工作小組召開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提出了四個重點工作，“深化國有資產管理體制和國有企業改革”、“大力推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進一步擴大對內對外開放”、“切實做好就業和社會保障工作”。至今，中國政府對東北的政策仍大體依照這四點展開。

在蘇州改制國企和對外引資中表現出色的王珉是否因此脫穎而出獲得晉升機會，不得而知。但可以看到他的執政成績與振興東北的四個重點暗合，王珉之后在吉林的施政也大抵依照了前述四個重點展開。

王珉乘勢北上吉林，有了用武之地，他的蘇州經驗被用以操盤吉林國企改革。他在江蘇長期從政與資本關系良好，為吉林攬來大量投資，大力發展民營經濟。期間諸多蘇企北上，在東北擴張商業版圖，不過，他與蘇企間存在政商牽連的傳聞也不絕于耳。

初到吉林時，王珉頗為高調。他頻頻接受媒體采訪，談施政規劃。因為來自經濟發達的蘇南地區，王珉身上還有一種優越感。在各種會議上，他反復提到一件事：“2004年吉林省GDP總量為2958.21億元，而一個蘇州市的GDP為3450億元，一個省卻敵不過一座城市。”

不過很快，王珉的高調便難以為繼。2005年1月，王珉正式就任吉林省長，當年上半年，吉林GDP增長速度跌落到全國倒數第一。與王珉有過接觸的一位吉林經濟學家表示，王珉出身書香門第，言談舉止間有學者派頭。但要說他“懂經濟”，卻真是拔高了。“不對一個地方的情況做具體分析，制定出因地制宜的政策，就一門心思移植外地經驗。這叫哪門子懂經濟，分明是書呆子氣。”

2009年7月24日，“通化鋼鐵部分職工因企業重組問題聚集上訪”的群體性事件震驚全國--參與通鋼改制的民營企業方代表、北京建龍重工集團總經理陳國君被毆致死。吉林省國資委宣布建龍鋼鐵永久退出通鋼重組。至此，一場由當地政府強力推動的、民營企業參與的國有企業改革，宣告失敗。通鋼事件發生的背景，正是王珉一手推動的吉林國企改革。

通鋼事件后，王珉將“蘇州經驗”移植吉林的努力，最終化為泡影。

開始走向下坡路

2009年，王珉離開吉林，調任遼寧省委書記。在就職演說中，王珉表示：“在東北三省中，遼寧經濟總量最大，工業化程度最高，發展的基礎最雄厚，我深感責任重大，擔子很重。”

王珉說的這番話，在外界看來似乎說明他被重用了。但官場內的人都知道，王珉是懷著苦澀的心情離開。一來他推動的改革近乎失敗，二來他來吉林之初，頭頂耀眼光環，在政壇上更進一步的愿望很強。最終平調到另一省，和他的期望有落差。

從2009年到2015年，王珉主政遼寧長達6年。與剛到東北時的意氣風發相比，王珉在這6年間卻顯得頗為低調。王珉在吉林、遼寧兩省的口碑相差很遠。盡管主政吉林時遭遇挫折，但他離任時的干部大會上，掌聲多次響起。在許多吉林的干部看來，王珉是想干事卻沒干成事。而在遼寧期間，王珉卻難脫惰政之嫌。

主政吉林期間，王珉周末加班是家常便飯。然而在遼寧，他周末經常去北京，或者回江蘇。

王珉還在遼寧遭遇最多負面輿論——除遼寧省人大賄選等，治下也曾有不少官員落馬。

2014年7月7日，中央巡視組第一次巡視遼寧后，曾反饋如下問題：領導干部插手工程招投標、土地和礦產資源交易等問題突出。

反饋后不到一個月，遼寧省政協原副主席陳鐵新、吉林省原副省長谷春立先后落馬。在王珉任內，谷春立曾任遼寧省鞍山市委書記，后跨省升任吉林省副省長，谷在鞍山任職時被當地群眾稱為“谷拆拆”。

2013年1月，遼寧省人代會選舉全國人大代表，后曝出在該選舉中出現違反換屆選舉工作紀律、送錢送物、拉票賄選等問題。

2014年10月11日，中央巡視組通報了遼寧省委的巡視整改情況，其中關于選舉問題的表述為，“關于省委的政治敏銳性不夠強，沒有從遵守黨的政治紀律的高度認識選舉中出現的問題；對選舉的復雜性估計不足，組織部署不到位問題，部分領導干部組織紀律性不強，未能堅持原則問題；拉票賄選情況較為普遍……”

賄選問題發生時，王珉擔任遼寧省人大常委會主任，副主任為王陽。

2016年3月4日早上，赴京參加全國“兩會”的遼寧省人大代表在駐地見到了老書記王珉。當時正值早餐時間，王珉也神色如常地回應眾人。可就在上午10點，王珉因嚴重違紀被查的消息就公布。所有人都清楚，短短兩個多小時內，王珉的命運已經出現逆轉。一名坐鎮東北10余年的儒將，最終因腐敗落馬，有人深感惋惜，也有人拍手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