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源鳳翔村家（族）譜探析

宋亞欣　趙敏

一

云南洱源鳳羽鎮人民政府所在地鳳翔村，現有1300多戶人家，7000多口人，占鳳羽鎮總人口的四分之一。歷史上，這里曾是鳳羽郡、鳳羽巡檢司衙署所在地。2001年，鳳羽鎮被云南省人民政府列為“云南省歷史文化名鎮”；2010年被建設部與國家文物局公布為中國歷史文化名鎮。全村東西走向的主要街道有8條，由南至北分別是元士充、太和充、中和充、大官路充、前充、后充、中和頭充與石充；貫穿南北的主街一條，連接各充的小充若干。

鳳羽鎮有仿昆明大觀樓長聯描述當地風光：“五十里鳳羽，登高俯察，奔來眼底，喜茫茫似若銀盆。看東鑲天馬，西伏獅象，南翔鶴林，北踞龍華。天然景象，騷人韻士，俱贊頌。這美俗仁里，更將那村莊布陣，九村一鎮，紅旗招展，星羅棋布，鐵牛奔馳描繪景。稻麥蒸霞，桃紅柳綠，社會主義新氣象。數千年往事，輾轉返轍，注上心頭，嘆渺渺猶如地獄。想豪強當道，劣紳逞強，匪盜擄掠，污吏囂嚎。旭日東升，紅光普照，皆稱好。此錦繡家園，轉乾坤天翻地覆，勞動人民，主宰沉浮，春滿人間，捷報頻傳展宏圖。山河壯麗，魚躍鴛飛，五洲四海盡天堂?！边@副長聯不僅包括了鳳羽的自然景觀、人文歷史，還涵蓋了鳳羽的變化發展。

在為期一個星期的調查中，我們訪談20多位村民，走訪15戶人家，共收集到11本較為完整的家（族）譜，包括段、馬、楊、趙、姜、張、李、施、尹九個姓氏。

1.根據收集的先后順序，現將家（族）譜概況整理如下：

①《段家家譜》（手抄本，2004年整理）。主要內容包括世系表、歷史事件、祝文祭文、日常禮儀、格言警句等。這是一份內容十分豐富的家譜。

②《云南洱源白族馬氏文史資料匯編》（1996年）。主要內容包括概述、宗祠碑記、先輩照片、先輩傳略、氏族繁衍表、榮字輩、捐獻表和后記等。根據馬榮植老人的介紹，目前鳳翔村馬家是在20世紀初從洱源大果樹村遷來，并且只有兩戶，故而在此不作重點分析。

③《鳳羽楊姓家譜》（2009年）。主要內容包括序、楊姓來源、鳳羽風情、家譜世系表、家庭和墳墓照片、捐資表、后記等。

④《鳳翔楊姓族譜》（2013年）。主要內容包括序言、楊氏文史、楊氏起源遷徙和發展、現狀、家訓堂號祠堂祖宅、墳山墓地、十代先祖考、后裔介紹、五支系簡介、后記、本家紀事等。

⑤《鳳羽趙姓合族家譜》（1972年寫）。主要內容包括碑文、譜序、宗祠碑記等。趙家在鳳翔村是一個人口較多的家族，有大趙、小趙之說。

⑥《姜姓族譜稿》（2011年）。主要內容包括序、譜系表、碑文、附記等。這份族譜通俗易懂，記述的內容較為詳細。據報告人和鄉民介紹，姜家是最早遷入鳳翔的家族。

⑦《鳳羽張氏第二支族譜》（2004年）。主要內容包括：譜序、墓志碑、第二支族譜、世系繁衍表、編后語、附注等。

⑧《鳳羽李氏宗族譜》（2002年）。主要內容包括譜序、整理族譜情況說明、分支世系表、宗族約定等。這份族譜的不足是沒有對女性的記錄。

⑨《施氏家譜》（2010年、201 1年兩本）。主要內容包括譜序、人物介紹、歷代宗親神位、譜系表、照片、祖塋墓志銘、碑文、鳳翔四進士簡介、鳳羽土司史等。雖然有兩本家譜，但是只是私藏，并沒有分發給家族中的其他成員。

⑩《洱源鳳羽尹氏族譜》（2014年）。主要內容包括：序言、概說及族源、鳳羽巡檢司尹土司事略及歷代尹土司世次譜、鳳羽尹氏家族后裔支系世系世次譜、藝文等。

2.經過上述田野調查發現：

①在編修時間上，鳳翔村修家（族）譜的時間主要集中在2000年前后。因為經歷了戰亂、動蕩，老的家（族）譜多已不存在，但“今夫木且有本，人豈無源”，這是村民編修家（族）譜的根本動力；伴隨著城鎮化發展，鄉村人民生活條件改善，收入增加，這為村民編修家（族）譜奠定了物質基礎；當地有知識的老一輩退休，時間充足，這為村民編修家（族）譜提供了人力保障。

②在編修內容上不拘一格。鳳翔村所編修的家（族）譜中關于人物的資料非常豐富，除了記載世系外，生卒、仕宦、子嗣、婚嫁等都有記載，那些在家族中有地位、有影響的人，一般都還有傳記。

③在調查過程中，大部分村民都會說“家家戶戶都有家譜”，編修家（族）譜在鳳翔村已經成為一種風氣，一些編修時間較早的家族還有重修家（族）譜的準備。而對于一些沒有編寫家（族）譜的姓氏，比如許姓，許氏老人認為，家族不夠團結，編修家（族）譜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另外也有村民認為，家族支系龐雜，無從考證，編修家（族）譜意義不大。

二

鳳翔村中的家（族）譜記述的內容雖然各有不同，但都少不了人物，尤其是對有影響力的人物有較為詳細的記述，其中交織著鄉村自豪感和家族自豪感。

1.鄉村自豪感

《鳳羽楊姓家譜》中，有專門一篇《鳳羽第一位進士張綽》，論述了張綽的求學等事跡，贊揚了他勤奮刻苦、孝順等優秀品質?！妒┦霞易V》中，對于鳳翔四進士、鳳羽土司史等有較為詳細的記述。這些有影響力的人和事被不同姓氏的家譜所收錄記述，傳承著當地的光輝歷史。

鳳翔村的村民對于這片土地充滿自豪感，不僅在家（族）譜中體現得淋漓盡致，而且在言談中也十分明顯。

在訪談過程中，幾乎人人都知道“鳳翔四進士”——張綽、施化理、趙輝璧、施壽椿，而且還能講出很多關于鳳羽的故事。

2.家族自豪感

家（族）譜的編修一般都是由該家族有名望有能力的知識分子來完成的。這些人榮譽感比較強，滿懷教育后代的使命感，希望用正面的家族人物來影響后代的成長。

《施氏家譜》中，編修者對施化理進行了詳細的闡述，不僅記述了他的生卒年、配偶等情況，而且贊揚了其品行、成就。

《鳳羽趙姓合族家譜》中，對趙輝璧有相對于其他族人更多的注解，例如其獲取的功名、歷任官職等。

在《鳳羽張氏第二支族譜》也存在同樣的現象。第七代張綽，字裕如，號偉齋，雍正己酉科舉人、庚戌進士，任四川彭山、安鄉等縣知縣。

三

多數家（族）譜都對配偶、子女進行記述，鳳翔村的家（族）譜也不例外。這也正是編修家（族）譜的意義所在，可以辨族屬之親疏，識支流之遠近，聯系宗族以序昭穆，區分長幼敦睦親情。鳳翔村的家（族）譜中一夫多妻、招贅出姓現象明顯。

1.一夫多妻、續弦

《施氏家譜》中，一夫多妻、續弦都有很清楚的記載。比如上文中提到的關于施化理的記載：“繼室陳氏山青”“側室沈氏大姑”。家譜還表明婚姻有一定的政治需要?！笆┕砣腴}仕宦，語言阻隔，納陳氏以利于官民溝通。”另外，婚姻圈比較大?！叭⑵挹w氏五姑，太和充進士趙輝璧之堂姑”“繼室陳氏山青，福建閩縣人”“側室沈氏大姑，浙江仁和縣人（今杭州）”。施化理有如此大的婚姻圈，推測多是其在外任職的原因。

《鳳羽張氏第二支族譜》中，“第二代，張鶴賢文生，配楊氏生枝、許氏女潤”“第六代，張拱極誥封文林郎，配王氏、楊氏”“第九代，張元佐配王氏會英、李氏桂嗣”“第十二代，張文煥字蔚臣，配單氏月娥、李氏慶順，生一子一女”。

2.招贅、出姓

《姜姓族譜稿》中，“祖父姜發科，四歲時亡父，母改嫁到煉鐵江旁村，后至鳳翔李家充李汝興做養子，李家有子嗣后，便入贅中和充李家。姜發科長子姜弼果，娶本充許氏，生三女一子，長女招贅趙璧敏，改名李佐熊，無子嗣，續弦趙氏，生一子一女，其子攜其妻及子女歸宗太和趙氏；姜發科次子姜弼棟，娶妻施氏，生六女。后入贅李氏，改名李慕年，有五子二女，三子一女早歿，三子天保、長女保秀，第五子名天甲，即姜鎮寰”。

《鳳羽張氏第二支族譜》中，“第二代，張鶴聯文生，配施氏桂楠，生一女圓滿，招贅鄧川張姓子，日惟騰”“第八代，張世興配施氏顯嗣，生一女萃鳳，招贅尹姓子，改名張策”“第十一代，張廷伍出姓振興村，配李氏嘉貴，生四子”。

《鳳羽趙姓合族家譜》中，“第二代，趙新選（系康熙年間歲貢生，招贅太和充人施）配趙氏金蘭，生子二”“第十一代，趙中立（系文生出姓石充許煥猷）配許氏，生子二；趙重申（系出姓鄧川縣舊州村尹）配尹氏；趙煉（系招贅）配趙氏貴鳳”“第十二代，文生趙周壽（系出姓后充杜順清）配杜氏輝英，生子二；監生趙鴻訓（系招贅官路充人楊林春）配趙氏益善，生子五”。

《鳳羽楊姓家譜》中，“七世祖考騰甲、祖妣焦氏秀貞生子二，映山、映乾（出姓）”“八世祖考映山、祖妣趙氏福兆生女一（招贅），澤厚女恩羲”“十一代，楊廷寶德配趙氏八妹，生子二，瑞春、瑞華（出姓）”“十二代，若玉（招贅）茂鈞生女一，翠璋”。

由此我們發現，一方面，一夫多妻、續弦、招贅等出姓現象在各個姓氏中都很普遍，這不僅體現出白族的包容性，還可以看出各個姓氏關系復雜，鄉民很重視“香火的延續”。另一方面，一夫多妻、續弦的大多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而招贅、出姓在尋常家庭中更為常見，并且很多有兒有女的人家，也會有招贅現象。一般招贅的目的是為了家族的延續，鳳翔這種特殊的招贅現象有待進一步探究。

四

家（族）譜的教育功能是潛移默化的。編修家（族）譜本就是一種敬重祖先的體現，并且編修的內容都是正面的，是對后代的一種引導，教育啟發著后代。

《段家家譜》中記載：家庭教育八戒：一戒“棍棒下面出孝子”，二戒“嬌生慣養，過分溺愛”，三戒“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四戒“孩子一開口，票子送上手”，五戒“將父母當作好靠山”，六戒“掩飾孩子的錯誤行為”，七戒“將孩子送到學校就算是萬事大吉”，八戒“父母意志”。另外還有日常生活十戒、交友識偽法。

《鳳翔楊姓族譜》中用一章的內容專門記述了家訓、堂號、宗祠、祖宅?！氨拘罩渭壹矣枴推教幨聡廊?，清白傳家守四知源自東漢楊震的家訓。本姓世代以忠、孝、清、濂、謙、恭、禮、讓為處世族風。”這與當代倡導的弘揚中華傳統美德，提高國民道德素質是一致的。而且宗祠不單是家庭祭祀祖先、活動議事的重要活動場所，還是傳承孝道的重要載體。

《鳳羽李氏宗族譜》中，有六條宗族約定，主要是對于祭祖、墳山、義務方面的約定。這種約定，不僅制約著當代人的行為，同時也是對后輩的熏陶。

家（族）譜不僅包括世系、家訓、墳山，還記載名人、格言警句、禮儀等，涵蓋內容廣泛，影響著族人的方方面面，家庭教育意義顯著。

家譜是以記載一個血緣家族的世系與事跡為主要內容的史類文獻，在鳳翔村可以說是“遍地開花”。鄉民敬重祖先，村落中彌漫著“耕讀傳家”的氣息。對于這些家（族）譜，不但可以從編修時間、自豪感、婚姻關系、教育價值等方面來解讀，而且還有很多值得研究的問題：可以根據家（族）譜中對于族源的闡述，來研究鳳翔村的遷移史；可以根據家（族）譜中對于人口的記載，來研究鳳翔村人口的增長、壽命長短、性別比例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