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一場音樂會

于堅

每周六下午三點，小鎮上會有一個集市。四五個攤販開著車來到這兒，在教堂旁邊的空地上擺開貨攤。

這一天六點鐘要在一塊足球場那么大的草坪上舉行鄉村音樂會。下午五點左右，本地居民就三三兩兩朝那邊走去，外鄉的人也開著車子一家一家從森林里鉆出來。

唱歌的有來自外鄉的流浪歌手，有新秀、曾紅極一時的歌手，也有本地的家庭樂隊。藍調、小提琴、吉他、黑管……誰想唱都可以，但只有唱得好的人才會上臺。

月亮升起來了，很大很亮。大人坐在草地上聽音樂、閑聊、嚼爆米花，小孩赤著腳到處亂跑，在草坡上翻滾。

這里也有賣食品的攤子，總是那幾家，賣爆米花的、賣比薩餅的以及賣烤雞腿的。還有些姑娘賣自己手工做的項鏈、手袋什么的。有兩姐妹在黃昏時就開始布置她們的攤子，她倆搭了一個小帳篷，里面掛著彩色的挎包，立著一面鏡子，還插著兩瓶鮮花。石頭磨成的耳墜是姑娘們從河灘里撿來，然后自己打磨出來的，賣8美元一串。似乎她們并不在乎是否賣得掉東西，光是搭棚子這件事就使她們心中感到歡喜。

外地來的藍調大師留著白胡子，拄著一根手杖，上面懸著一些石頭、骨頭什么的，打扮得像個巫師。藍調大師已經老到連歌詞都記不住了，要看著一張紙才能唱上幾句。他忘了詞，下面的人便為他提詞。掌聲非常熱烈，人雖老去，但尊重永不過時。藍調大師下臺時，有些他青年時代的崇拜者上去與他握手，他和他的粉絲都是老耄。

月亮當空的時候，音樂會結束，草坪暗了下來。汽車一輛輛銜著燈走了，像回家的馬匹。有幾個青年余興未盡，還在臺子上演奏。

（摘自《挪動》四川人民出版社）